第 128 章·交易,交易,还是交易
从太空俯瞰如今的联邦地球，是一颗森林覆盖率达到百分之八十的绿色星球。
二百三十年前设立并履行至今的《森林法案》大范围地削减了自从太空殖民后已经自然萎缩的地球行政区，然后把这些非主要的地区城市无害化改造后废弃，任由其被自然吞没。曾经容纳数十亿人类的城镇乡村如今只剩下在绿树和藤蔓之间略微能看出原型的水泥轮廓，大坝放闸，高塔倒塌，写字楼成为鸟类的巢穴，这些退城还林的地方成为旅游与探险者的心头好，他们从殖民地赶来，乘坐跨越大陆的缆车与隧道，或者近距离接触原始的生态，地球每年接待的游客都能达到数十亿。
但这并不代表地球就已经没有人类居住了，相反，地球上仍然有四十亿常住人口与二十亿流动人口，只是他们都集中在如巴黎这样保留下来的历史名城里，并且全都发展成了超巨型都市。这些城市和历史相比都被极大地扩宽了范围，并用一道生态墙壁来将自己和绿林隔绝，其繁华见证着早期联邦开拓者的远见与雄心，除了十几年前遭到外星人重创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每一座城市都根据自身的优势发展出各自的特点。
比如，巴黎是荣军院所在地，纽约是飞船研发中心，北京是战争议会所在地，东京是航天基地，上海却承载了联邦的信息中枢，而荷兰的阿姆斯特丹港口，有着如今联邦最大的艺术品市场。
是的，市场，数十万策展人在这里活动，此地注册有上万家涵盖四大象限十二宫殖民地的艺术商店，博物馆和拍卖行。人类的艺术，以20世纪为第一道分割线，此前的皆可称古董和珍宝，而之后的便是以各种流派的现代艺术——但这中间有一个小波折，22世纪联邦建立后对此前的艺术概念进行了一次完全的否定，就像一切务实的军人一样，联邦认为艺术应当具有实际的基本特征，因此21世纪的一切皆被视为垃圾，被视为艺术空白的一百年。22世纪后掀起了新的复古运动，联邦的艺术珍品俱有具体的实物，经过近三百年的积累，有价值的物品数量何以百万，并且还在不断地产出。
而以上说这么多，主要是想介绍一下阿姆斯特丹的这个“全银河系最具价值的宝库”，被号称，“一次火灾能毁灭人类三百年文明”，以及“卖出这里可以买下整个联邦”，收录了总数达八百七十三万六千二百零七件艺术与工艺品，兼具最大仓库与最大交易行两个身份，占地三十平方公里，由五块结构立方体交织搭建而成，不仅巨大而且自身就是一件建筑瑰宝的“缪斯之盒”综合藏品博览中心！
来到这里的只有四种人，第一是慕名而来的游客，他们买票后能进入缪斯之盒的最外层，那里每天都在进行流动的公开展品展览。虽然司母戊鼎和蒙娜丽莎这样的稀世珍宝存放于联邦公民大厦里是看不见了，可你依然能看到——一颗天然的水晶小行星，五位雕塑家在它的每一面都用手工刻下绘画与诗篇；一块挖掘自外星的植物化石；一只阿拉奇虫的标本；已经被联邦灭绝，取名为泽诺的有毒穴居智慧生物，还有一块当联邦舰队将整个星球烧为火海时拍摄下的美妙图景可供游客回放体味。联邦疆域内的各种奇珍异宝，绘画艺术随机展览，数以千计，每一次都不负票价。
第二，就是交易买家了。他们才能进入更内一层的拍卖行，每周举行一次，线下参与人数最多两万人，而线上可以达到百万，单日最高纪录的交易额达到了二千一百三十亿联邦鹰元，仅上报的税额就突破了三百亿这个惊人的数字，外号每周给联邦上缴一艘重巡洋舰。售卖的商品从合法的古董名画，到精美的手工艺品均有，前者给富豪巨贾，后者给想要给生活增添色彩的城市中产。
但第三，进入这个由众人私人企业联合创建的博览中心中间的塔楼，才是这个建筑存在的最大意义。除了外面的商品，这里还有一个内部的拍卖场，参与者们往往都是这座博览中心最昂贵藏品的拥有者，他们从不透露姓名，参与只有代号，所做的是将各自名下的藏品不断转手给圈内的收藏者，然后又收回来，一来一去产生众多的溢价，再上缴相应的税额。有时，这个游戏也会有新人加入，他们每一个可能都相互认识，但是又从来不会提起，一切依靠默契。
通过他们的转手，艺术品在电子仓库频繁地更换标码，修改信息，但却在低重力无菌室内几十年不动一下，资金却因此流动——尽管不否认许多时候这些都是有悖于联邦道德的，查阅此地独立的电子仓标，你会看到某位简朴风范的星区总督居然在这里拥有数十件以亿为单位的藏品一样，令人难解，可能还要带上失望了。
但只有看到第四，方能知道这个系统究竟为什么能存在。第四种来到此地的人并不来购买的，他不需要花一分钱，因为有的是人愿意为他送钱，而这样的人他又未必是自己需要钱。
作为联邦的一位太空元帅，伊恩元帅前天在巴黎参与军葬式，昨天，他前往曼哈顿工业区检视，而今天出现在这缪斯之盒的顶层套房，因为如果有什么是需要商谈的话，没有比这更安静的地方了。
最豪华的包厢有着最古朴的装潢，伊恩元帅已经在这里抽了好一会的烟了，从他刚才给自己的一位下属通过一次电话开始，古巴雪茄的烟雾在元帅口间喷吐的频率就变低了，烟灰柱已经累积了一段距离，此时，身旁的和服少女恭敬地将烟灰缸递来，重力下灰柱正巧断裂落入。
已经七十岁的老元帅看了一眼艺伎打扮的和服少女，虽然惟妙惟肖，但是依然一眼能看出眼睛的无神失真。和服的领口有一个变形的徽记，这是一台出自波塞冬集团的仿生人。
“最近真是到处都能看到你们公司的存在，波塞冬进入联邦才三年而已，但却创下了史上最快纪录的增长。”伊恩元帅咬着雪茄，拿起了面前的文书，“现在更是进了缪斯之盒，一口气就是十八位公司高管买入了高级vip，一口气一百八十件藏品，溢价百分之二十。”
“一切都是为了向联邦做出我们的贡献。”
茶几对面的沙发上，两个公司的人正挺直了身子，如今更是低头弯腰，以示恭敬：“波塞冬能有今天的成就，完全依仗联邦市场的开放，与联邦政府的宽容。我们从加盟地球来到联邦，不仅没有服役为联邦做贡献，还一直拿好处，这怎么能行呢？如今联邦要发起远征，母公司和加盟地球上下皆希望为这场实现人类共同大义的解放之战付出我们的一份力，我们愿开放我们全部的资源供给给联邦。”
“你们的心意，我确实是完全看到了。波塞冬是捐献了自己一个季度的利润，这一点虽然额度不是最高，但在联邦诸多企业中你们的态度是最积极了。”
伊恩元帅的手里拿着的就是此次内部拍卖的名单，一百八十件藏品成交额达到了惊人的两千多亿鹰元，但这些并不是给元帅的。缪斯之盒的设立尽管兼具了一些人之常情无法避免的事情，也兼具了联邦内部的某种圈子的效果，但它还有一件更加重要的功能。
名单上无论是名画，雕塑还是什么宇宙珍奇——是价值不菲，但在元帅眼里，与军国事相比这一切究竟算得了什么？真正重要的东西是武器，枪炮，战舰与士兵！只要有这些就能确保文明的生存，有了这些东西，就算某一天缪斯之盒被像布宜诺斯艾利斯一样烧成了灰，可只要文明屹立，那未来有的是艺术家创造百倍的藏品，所以，也许年轻时看不清，但如今伊恩元帅只是把成交名单放在一边。
通过将极为高昂，但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产出价值的虚高艺术品作为一种筹码，将它发卖给那些巨富寡头——不论自愿与否，是联邦收割这些家伙的一种温和方式。他们出钱买了这些东西，资金留给联邦政府，而藏品换一个标签，过一段时间后再压价或者直接转让回来，藏品一直在仓库里不动只是换一个电子标签。最后联邦得到了敬献，富人的自由得到了保护，皆大欢喜。只是如今出了不少以个人名义的操作，钱没有进联邦政府而是到了私人的腰包，不过不是今天元帅要来关心的。
他关心的是面前的波塞冬代表，他们不仅在做进献，之后预定的战争债券他们也要大力买入。虽然诚意上无可挑剔，但这不代表他们是什么好人。波塞冬这两年一直在做进军造船业的布局，先是收购各地的小船厂做民用船只。由于他们结合了自身的科技，在民用领域急剧扩张，传统的联邦企业产品根本无法与之竞争，小厂破产大厂切割，而波塞冬大口吃入，大有垄断的姿态，弄得民间市场人心惶惶。许多企业只能最后抱紧联邦政府的订单，也就是军工来与之对抗，他们严防死守，波塞冬除了部分产品，一直打不进军工领域，而代表那些企业的公民团体最近一直在游说联邦通过一项，旨在限制加盟地球企业在联邦占据市场份额的法案，虽然由于这太过离谱没有通过，但波塞冬集团感受到危机是真的。这才是联邦需要的。
“但说句老实话，你们这样让我很为难呀。”伊恩元帅如是道，“敞开了说，联邦引入你们，让你们与我们的企业平等竞争是为了让你们做鲶鱼。以你们的他山之玉，让我们的这些石头都给努力一点，这点你们做的很好，但问题是做的太好了。你们的吃相，看看公众的舆论吧，有点胃口太大，所以你们该做的不是找我，而是想办法修复一下这两年你们与联邦社会的裂痕。”
“波塞冬的产品，给联邦人民带来了醒目的生活品质变化。我们一直着力于深耕上下游，我们的工厂提供了许多就业岗位，为联邦上缴的税额与日俱增。”
“但你们也消灭了很多。”元帅笑道，“你们带来的机器人把我们的自动化都给比下去了，机器人加自动化，加上中央服务器智能统筹？是这么称呼的吧，连技术工人都不需要了，被你们挤垮的企业导致了更多的失业。为了安置这些人口，联邦不得不发放福利，或者将他们吸纳入军队，你们上缴的税金再多也花出去了。”
“这是技术问题啊，元帅。”企业人士有几分尴尬，“我们必然要将更先进的技术运用上，来提高生产效率，运用我们的技术，产品也得到了市场的欢迎，我们完全按照市场规律——我们没有对技术进行垄断，元帅，您知道的。包括电子脑技术方面我们都实现了开源，同行完全可以和我们竞争。”
“是的，正是因为你们没有踩到那条线上，我们就都容忍了。但还有一个客观的事实，虽然你们公开了技术，但也只是截止到进入联邦时的领域。我们的人学习你们的技术需要时间，而你们却有基于母星的产学研优势继续进步，如今学习了联邦的科技同时也触碰了人联的技术——按照市场规律，你们的势头确实无人能挡，但我们联邦恰恰是在资本主义的废墟上建立起来的！”
手中的文件重重地拍在茶几上，元帅的气势让两个负责人立刻低下头去，不敢直视，不敢抗议。
“资本是文明的工具，而联邦的首要选择是公平，所以过去对我们的企业活力多有压制，这才给了你们空间。但如今联邦的态度依然没变，我们首要确保的是文明的稳定，这代表我不会同意你们从我这获取战舰订单，我只能说，你们对我们舰船的各种升级计划可以铺开，这包括所有改良型舰船，也是前所未有的大工程了——你们可以回去给总公司交差了。”
逐客令已下，虽然表面被拒绝，但是他们其实已经拿下了比投入还要多的单子了。不过最后他们还想一试：“我们完全理解联邦寻求文明公平稳定的需求，所以我们一定会拿出保障就业的方案，只是，元帅，如今的时代与过去恐怕已有变化。”
另一人接过话来：“人联在通讯里一直强调，他们称之为降沉的现象会带来无尽的风险。已知的宇宙正在被变的混乱，黑暗之中，有我们这样的地球，也出现了洛利戈这种危险的敌人——元帅卡卡，保障社会的稳定固然必不可少，但联邦如果保持现有的技术装备，我们解析了第九舰队的战斗记录，最大的原因本质上还是联邦的武器不适合对付洛利戈不是吗？”
“这是机密！虽然你们是参与了很多工作，但这不代表你们可以随便谈论它！”伊恩元帅呵斥道，最近他都为这件事头疼至极，但刚要做出愤怒模样的他突然转念，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
“外域天象不断发生着变化，仅仅是为了稳定便继续维持原本的装备只是让联邦的伤亡持续下去，让胜利变得艰难。”说到这里，某人灵机一动，“也不利于联邦面对人联带来的挑战——”
咯噔！
这是套房的灯光亮了起来，但在此之前伊恩元帅就已经思考了好一下了。而这个灯光信号是一个提醒，元帅拿出了自己的手持终端，看了一眼，顿时皱起眉头。
良久——“作为太空元帅，海军部长，可我的主要职责却是为我们十亿的海军人员筹措经费，船只，训练和人事管理。联邦战事不断，刚刚接到消息，我们在边界监控的网络发现了入侵的洛利戈大舰队，飞往在星系内唯一一颗改造中的宜居星球上。这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看起来战事也要有结果了，海军对舰队的需求究竟如何也很快会有一个结果。”
然后他扯到另一件无关的事情上：“这两天，联邦的网络上有许多嘈杂的声音，我们支持人民自由地发声，但这其中有一些人错误理解了这点，他们污蔑我们对卡门将军正常的调查，并对一位...功臣展开无端的攻讦，更糟的是，很多公民也卷入其中。联邦的网络需要肃净，而我听说波塞冬集团的网络部门精于此道？”
两个负责人立刻端正：“请您说出需求。”
“让这些声音消停下来，然后发布我们的正确声明——此前的失败，确实是装备无法适配，参战人员正在就装备方面的问题进行战斗分析，事关重大才没有公开...能做到吗？”
这几乎是命令了，元帅的心急暴露了出来，就连伊恩自己也愣了一下，然后马上补充：“卡门将军是斯泰图上将的学生，上将就要返回泰拉了，作为一线最具经验的人员，装备的问题他有巨大的建议权...我听说你们在木星有了一座大型船厂，先做几艘新船，我会召开一个评选委员会让你们参加竞标的。”
波塞冬的代表欣喜离去，待房门关闭后，伊恩元帅才纷纷地咬住雪茄，口中低吼道：“这个白痴，还有那个卡尔！”
无它，刚刚接到讯息，就在网络上的节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当下，出现了有一个最新的重磅消息——来自空港的自动维修系统向天域警方报案，并上传了一道由机器人自动拍摄的画面，画面上，卡门中将与联邦特勤局似乎发生了冲突，然后被暴力抓走的画面。联邦警察根本不敢自己处理，于是立刻将消息传给了军方。
尽管第一时间传到了自己这里，但整个流程已经扩散到了多个部门，许多人那里。因为如果只是画面还好，但所有的谈话也都被记录了下来，里面非常清晰地提到了——元帅的字眼！
特勤舰的艾米·施耐普是自己提携的，这点谁不知道？自己看中的是她的忠心，但谁能料到事情会到这一步？
“这是一场无耻的栽赃，有人故意借着如今的风向制作了虚假的影像来污蔑，联邦的内部有敌人！”
伊恩元帅没有失去理智，在通话里，他迅速对此事做了定论。在如今时代的技术下，伪造影像不是什么新奇事，更何况事关元帅，只要不是傻瓜，就没人敢把这消息给扩散到民间去。
“这件事还在你特勤局的管辖范围内，港口人员，警察，还有司令部人员，全都得下封口令！”
“是，元帅！”通话中，年轻的艾米将军再度保证，“我会亲自监督，把这些数据文件给清理掉。”
伊恩点了点头，突然，他问道：“卡门中将状况如何了？你有没有为难她？”
“她，现在正在配合...调查。”艾米将军有些迟疑地说道，但随后，她又轻松起来，“我们的esp正在对她进行催眠，遵照您的命令，我们要挖出她在战斗中背叛阿门罗将军的证据，虽然她的思维很牢固，但现在舆论对我们有利！”
元帅一愣，然后勃然大怒：“那是敌人故意放出的消息，他们就是要把我们逼得下不了台，你连这都看不出来吗？”
“而且，我怎么现在才知道，你们是用暴力把卡门抓走的？我怎么给你要求的，我说，我们希望卡门保持沉默，不要借这场仗宣扬她那套军事观点，你当初是怎么给我保证的？你知道那个卡门是谁吗？啊，你一直跟着我，你不知道，但她是斯泰图的学生，那个斯泰图，我这个位置最有利的竞争者——虽然他还不是元帅，但让他知道你这么动他的学生，他就是把你勒死，整个泰拉都没人敢拦着的，你懂吗！”
艾米少将的脸有些发白，只能勉强道：“元帅，我们的目的不就是阻止斯泰图取代您吗？请让我来，我一定让她开口承认她就是联邦的叛徒，这样，她的老师也不能和我们竞争，一个上将绝对压不倒您这样一位元帅！”
“这可能是唯一的办法了，那你得赶快，如果让那家伙知道你做的这一切...不要指望我能帮你。”
伊恩断了通讯，沉默了一会，然后又接通。
“乌图姆元帅，是我，情况有了些变化，但我有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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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年前设立并履行至今的《森林法案》大范围地削减了自从太空殖民后已经自然萎缩的地球行政区，然后把这些非主要的地区城市无害化改造后废弃，任由其被自然吞没。曾经容纳数十亿人类的城镇乡村如今只剩下在绿树和藤蔓之间略微能看出原型的水泥轮廓，大坝放闸，高塔倒塌，写字楼成为鸟类的巢穴，这些退城还林的地方成为旅游与探险者的心头好，他们从殖民地赶来，乘坐跨越大陆的缆车与隧道，或者近距离接触原始的生态，地球每年接待的游客都能达到数十亿。
但这并不代表地球就已经没有人类居住了，相反，地球上仍然有四十亿常住人口与二十亿流动人口，只是他们都集中在如巴黎这样保留下来的历史名城里，并且全都发展成了超巨型都市。这些城市和历史相比都被极大地扩宽了范围，并用一道生态墙壁来将自己和绿林隔绝，其繁华见证着早期联邦开拓者的远见与雄心，除了十几年前遭到外星人重创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每一座城市都根据自身的优势发展出各自的特点。
比如，巴黎是荣军院所在地，纽约是飞船研发中心，北京是战争议会所在地，东京是航天基地，上海却承载了联邦的信息中枢，而荷兰的阿姆斯特丹港口，有着如今联邦最大的艺术品市场。
是的，市场，数十万策展人在这里活动，此地注册有上万家涵盖四大象限十二宫殖民地的艺术商店，博物馆和拍卖行。人类的艺术，以20世纪为第一道分割线，此前的皆可称古董和珍宝，而之后的便是以各种流派的现代艺术——但这中间有一个小波折，22世纪联邦建立后对此前的艺术概念进行了一次完全的否定，就像一切务实的军人一样，联邦认为艺术应当具有实际的基本特征，因此21世纪的一切皆被视为垃圾，被视为艺术空白的一百年。22世纪后掀起了新的复古运动，联邦的艺术珍品俱有具体的实物，经过近三百年的积累，有价值的物品数量何以百万，并且还在不断地产出。
而以上说这么多，主要是想介绍一下阿姆斯特丹的这个“全银河系最具价值的宝库”，被号称，“一次火灾能毁灭人类三百年文明”，以及“卖出这里可以买下整个联邦”，收录了总数达八百七十三万六千二百零七件艺术与工艺品，兼具最大仓库与最大交易行两个身份，占地三十平方公里，由五块结构立方体交织搭建而成，不仅巨大而且自身就是一件建筑瑰宝的“缪斯之盒”综合藏品博览中心！
来到这里的只有四种人，第一是慕名而来的游客，他们买票后能进入缪斯之盒的最外层，那里每天都在进行流动的公开展品展览。虽然司母戊鼎和蒙娜丽莎这样的稀世珍宝存放于联邦公民大厦里是看不见了，可你依然能看到——一颗天然的水晶小行星，五位雕塑家在它的每一面都用手工刻下绘画与诗篇；一块挖掘自外星的植物化石；一只阿拉奇虫的标本；已经被联邦灭绝，取名为泽诺的有毒穴居智慧生物，还有一块当联邦舰队将整个星球烧为火海时拍摄下的美妙图景可供游客回放体味。联邦疆域内的各种奇珍异宝，绘画艺术随机展览，数以千计，每一次都不负票价。
第二，就是交易买家了。他们才能进入更内一层的拍卖行，每周举行一次，线下参与人数最多两万人，而线上可以达到百万，单日最高纪录的交易额达到了二千一百三十亿联邦鹰元，仅上报的税额就突破了三百亿这个惊人的数字，外号每周给联邦上缴一艘重巡洋舰。售卖的商品从合法的古董名画，到精美的手工艺品均有，前者给富豪巨贾，后者给想要给生活增添色彩的城市中产。
但第三，进入这个由众人私人企业联合创建的博览中心中间的塔楼，才是这个建筑存在的最大意义。除了外面的商品，这里还有一个内部的拍卖场，参与者们往往都是这座博览中心最昂贵藏品的拥有者，他们从不透露姓名，参与只有代号，所做的是将各自名下的藏品不断转手给圈内的收藏者，然后又收回来，一来一去产生众多的溢价，再上缴相应的税额。有时，这个游戏也会有新人加入，他们每一个可能都相互认识，但是又从来不会提起，一切依靠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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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只有看到第四，方能知道这个系统究竟为什么能存在。第四种来到此地的人并不来购买的，他不需要花一分钱，因为有的是人愿意为他送钱，而这样的人他又未必是自己需要钱。
作为联邦的一位太空元帅，伊恩元帅前天在巴黎参与军葬式，昨天，他前往曼哈顿工业区检视，而今天出现在这缪斯之盒的顶层套房，因为如果有什么是需要商谈的话，没有比这更安静的地方了。
最豪华的包厢有着最古朴的装潢，伊恩元帅已经在这里抽了好一会的烟了，从他刚才给自己的一位下属通过一次电话开始，古巴雪茄的烟雾在元帅口间喷吐的频率就变低了，烟灰柱已经累积了一段距离，此时，身旁的和服少女恭敬地将烟灰缸递来，重力下灰柱正巧断裂落入。
已经七十岁的老元帅看了一眼艺伎打扮的和服少女，虽然惟妙惟肖，但是依然一眼能看出眼睛的无神失真。和服的领口有一个变形的徽记，这是一台出自波塞冬集团的仿生人。
“最近真是到处都能看到你们公司的存在，波塞冬进入联邦才三年而已，但却创下了史上最快纪录的增长。”伊恩元帅咬着雪茄，拿起了面前的文书，“现在更是进了缪斯之盒，一口气就是十八位公司高管买入了高级vip，一口气一百八十件藏品，溢价百分之二十。”
“一切都是为了向联邦做出我们的贡献。”
茶几对面的沙发上，两个公司的人正挺直了身子，如今更是低头弯腰，以示恭敬：“波塞冬能有今天的成就，完全依仗联邦市场的开放，与联邦政府的宽容。我们从加盟地球来到联邦，不仅没有服役为联邦做贡献，还一直拿好处，这怎么能行呢？如今联邦要发起远征，母公司和加盟地球上下皆希望为这场实现人类共同大义的解放之战付出我们的一份力，我们愿开放我们全部的资源供给给联邦。”
“你们的心意，我确实是完全看到了。波塞冬是捐献了自己一个季度的利润，这一点虽然额度不是最高，但在联邦诸多企业中你们的态度是最积极了。”
伊恩元帅的手里拿着的就是此次内部拍卖的名单，一百八十件藏品成交额达到了惊人的两千多亿鹰元，但这些并不是给元帅的。缪斯之盒的设立尽管兼具了一些人之常情无法避免的事情，也兼具了联邦内部的某种圈子的效果，但它还有一件更加重要的功能。
名单上无论是名画，雕塑还是什么宇宙珍奇——是价值不菲，但在元帅眼里，与军国事相比这一切究竟算得了什么？真正重要的东西是武器，枪炮，战舰与士兵！只要有这些就能确保文明的生存，有了这些东西，就算某一天缪斯之盒被像布宜诺斯艾利斯一样烧成了灰，可只要文明屹立，那未来有的是艺术家创造百倍的藏品，所以，也许年轻时看不清，但如今伊恩元帅只是把成交名单放在一边。
通过将极为高昂，但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产出价值的虚高艺术品作为一种筹码，将它发卖给那些巨富寡头——不论自愿与否，是联邦收割这些家伙的一种温和方式。他们出钱买了这些东西，资金留给联邦政府，而藏品换一个标签，过一段时间后再压价或者直接转让回来，藏品一直在仓库里不动只是换一个电子标签。最后联邦得到了敬献，富人的自由得到了保护，皆大欢喜。只是如今出了不少以个人名义的操作，钱没有进联邦政府而是到了私人的腰包，不过不是今天元帅要来关心的。
他关心的是面前的波塞冬代表，他们不仅在做进献，之后预定的战争债券他们也要大力买入。虽然诚意上无可挑剔，但这不代表他们是什么好人。波塞冬这两年一直在做进军造船业的布局，先是收购各地的小船厂做民用船只。由于他们结合了自身的科技，在民用领域急剧扩张，传统的联邦企业产品根本无法与之竞争，小厂破产大厂切割，而波塞冬大口吃入，大有垄断的姿态，弄得民间市场人心惶惶。许多企业只能最后抱紧联邦政府的订单，也就是军工来与之对抗，他们严防死守，波塞冬除了部分产品，一直打不进军工领域，而代表那些企业的公民团体最近一直在游说联邦通过一项，旨在限制加盟地球企业在联邦占据市场份额的法案，虽然由于这太过离谱没有通过，但波塞冬集团感受到危机是真的。这才是联邦需要的。
“但说句老实话，你们这样让我很为难呀。”伊恩元帅如是道，“敞开了说，联邦引入你们，让你们与我们的企业平等竞争是为了让你们做鲶鱼。以你们的他山之玉，让我们的这些石头都给努力一点，这点你们做的很好，但问题是做的太好了。你们的吃相，看看公众的舆论吧，有点胃口太大，所以你们该做的不是找我，而是想办法修复一下这两年你们与联邦社会的裂痕。”
“波塞冬的产品，给联邦人民带来了醒目的生活品质变化。我们一直着力于深耕上下游，我们的工厂提供了许多就业岗位，为联邦上缴的税额与日俱增。”
“但你们也消灭了很多。”元帅笑道，“你们带来的机器人把我们的自动化都给比下去了，机器人加自动化，加上中央服务器智能统筹？是这么称呼的吧，连技术工人都不需要了，被你们挤垮的企业导致了更多的失业。为了安置这些人口，联邦不得不发放福利，或者将他们吸纳入军队，你们上缴的税金再多也花出去了。”
“这是技术问题啊，元帅。”企业人士有几分尴尬，“我们必然要将更先进的技术运用上，来提高生产效率，运用我们的技术，产品也得到了市场的欢迎，我们完全按照市场规律——我们没有对技术进行垄断，元帅，您知道的。包括电子脑技术方面我们都实现了开源，同行完全可以和我们竞争。”
“是的，正是因为你们没有踩到那条线上，我们就都容忍了。但还有一个客观的事实，虽然你们公开了技术，但也只是截止到进入联邦时的领域。我们的人学习你们的技术需要时间，而你们却有基于母星的产学研优势继续进步，如今学习了联邦的科技同时也触碰了人联的技术——按照市场规律，你们的势头确实无人能挡，但我们联邦恰恰是在资本主义的废墟上建立起来的！”
手中的文件重重地拍在茶几上，元帅的气势让两个负责人立刻低下头去，不敢直视，不敢抗议。
“资本是文明的工具，而联邦的首要选择是公平，所以过去对我们的企业活力多有压制，这才给了你们空间。但如今联邦的态度依然没变，我们首要确保的是文明的稳定，这代表我不会同意你们从我这获取战舰订单，我只能说，你们对我们舰船的各种升级计划可以铺开，这包括所有改良型舰船，也是前所未有的大工程了——你们可以回去给总公司交差了。”
逐客令已下，虽然表面被拒绝，但是他们其实已经拿下了比投入还要多的单子了。不过最后他们还想一试：“我们完全理解联邦寻求文明公平稳定的需求，所以我们一定会拿出保障就业的方案，只是，元帅，如今的时代与过去恐怕已有变化。”
另一人接过话来：“人联在通讯里一直强调，他们称之为降沉的现象会带来无尽的风险。已知的宇宙正在被变的混乱，黑暗之中，有我们这样的地球，也出现了洛利戈这种危险的敌人——元帅卡卡，保障社会的稳定固然必不可少，但联邦如果保持现有的技术装备，我们解析了第九舰队的战斗记录，最大的原因本质上还是联邦的武器不适合对付洛利戈不是吗？”
“这是机密！虽然你们是参与了很多工作，但这不代表你们可以随便谈论它！”伊恩元帅呵斥道，最近他都为这件事头疼至极，但刚要做出愤怒模样的他突然转念，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
“外域天象不断发生着变化，仅仅是为了稳定便继续维持原本的装备只是让联邦的伤亡持续下去，让胜利变得艰难。”说到这里，某人灵机一动，“也不利于联邦面对人联带来的挑战——”
咯噔！
这是套房的灯光亮了起来，但在此之前伊恩元帅就已经思考了好一下了。而这个灯光信号是一个提醒，元帅拿出了自己的手持终端，看了一眼，顿时皱起眉头。
良久——“作为太空元帅，海军部长，可我的主要职责却是为我们十亿的海军人员筹措经费，船只，训练和人事管理。联邦战事不断，刚刚接到消息，我们在边界监控的网络发现了入侵的洛利戈大舰队，飞往在星系内唯一一颗改造中的宜居星球上。这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看起来战事也要有结果了，海军对舰队的需求究竟如何也很快会有一个结果。”
然后他扯到另一件无关的事情上：“这两天，联邦的网络上有许多嘈杂的声音，我们支持人民自由地发声，但这其中有一些人错误理解了这点，他们污蔑我们对卡门将军正常的调查，并对一位...功臣展开无端的攻讦，更糟的是，很多公民也卷入其中。联邦的网络需要肃净，而我听说波塞冬集团的网络部门精于此道？”
两个负责人立刻端正：“请您说出需求。”
“让这些声音消停下来，然后发布我们的正确声明——此前的失败，确实是装备无法适配，参战人员正在就装备方面的问题进行战斗分析，事关重大才没有公开...能做到吗？”
这几乎是命令了，元帅的心急暴露了出来，就连伊恩自己也愣了一下，然后马上补充：“卡门将军是斯泰图上将的学生，上将就要返回泰拉了，作为一线最具经验的人员，装备的问题他有巨大的建议权...我听说你们在木星有了一座大型船厂，先做几艘新船，我会召开一个评选委员会让你们参加竞标的。”
波塞冬的代表欣喜离去，待房门关闭后，伊恩元帅才纷纷地咬住雪茄，口中低吼道：“这个白痴，还有那个卡尔！”
无它，刚刚接到讯息，就在网络上的节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当下，出现了有一个最新的重磅消息——来自空港的自动维修系统向天域警方报案，并上传了一道由机器人自动拍摄的画面，画面上，卡门中将与联邦特勤局似乎发生了冲突，然后被暴力抓走的画面。联邦警察根本不敢自己处理，于是立刻将消息传给了军方。
尽管第一时间传到了自己这里，但整个流程已经扩散到了多个部门，许多人那里。因为如果只是画面还好，但所有的谈话也都被记录了下来，里面非常清晰地提到了——元帅的字眼！
特勤舰的艾米·施耐普是自己提携的，这点谁不知道？自己看中的是她的忠心，但谁能料到事情会到这一步？
“这是一场无耻的栽赃，有人故意借着如今的风向制作了虚假的影像来污蔑，联邦的内部有敌人！”
伊恩元帅没有失去理智，在通话里，他迅速对此事做了定论。在如今时代的技术下，伪造影像不是什么新奇事，更何况事关元帅，只要不是傻瓜，就没人敢把这消息给扩散到民间去。
“这件事还在你特勤局的管辖范围内，港口人员，警察，还有司令部人员，全都得下封口令！”
“是，元帅！”通话中，年轻的艾米将军再度保证，“我会亲自监督，把这些数据文件给清理掉。”
伊恩点了点头，突然，他问道：“卡门中将状况如何了？你有没有为难她？”
“她，现在正在配合...调查。”艾米将军有些迟疑地说道，但随后，她又轻松起来，“我们的esp正在对她进行催眠，遵照您的命令，我们要挖出她在战斗中背叛阿门罗将军的证据，虽然她的思维很牢固，但现在舆论对我们有利！”
元帅一愣，然后勃然大怒：“那是敌人故意放出的消息，他们就是要把我们逼得下不了台，你连这都看不出来吗？”
“而且，我怎么现在才知道，你们是用暴力把卡门抓走的？我怎么给你要求的，我说，我们希望卡门保持沉默，不要借这场仗宣扬她那套军事观点，你当初是怎么给我保证的？你知道那个卡门是谁吗？啊，你一直跟着我，你不知道，但她是斯泰图的学生，那个斯泰图，我这个位置最有利的竞争者——虽然他还不是元帅，但让他知道你这么动他的学生，他就是把你勒死，整个泰拉都没人敢拦着的，你懂吗！”
艾米少将的脸有些发白，只能勉强道：“元帅，我们的目的不就是阻止斯泰图取代您吗？请让我来，我一定让她开口承认她就是联邦的叛徒，这样，她的老师也不能和我们竞争，一个上将绝对压不倒您这样一位元帅！”
“这可能是唯一的办法了，那你得赶快，如果让那家伙知道你做的这一切...不要指望我能帮你。”
伊恩断了通讯，沉默了一会，然后又接通。
“乌图姆元帅，是我，情况有了些变化，但我有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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