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节 恶女今天也在勤勤恳恳拔旗_魂穿高三
笔趣阁 > 魂穿高三 > 第 35 节 恶女今天也在勤勤恳恳拔旗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 35 节 恶女今天也在勤勤恳恳拔旗

  我穿越成了病娇文里的恶毒女配。

  眼前的「女孩子」哭的梨花带雨惹人怜。

  身边,我的狐朋狗友还在用稚嫩的童声吐出恶毒的话语:

  「哭什么,你个没有妈妈的灾星!别的同学都躲着你,只有我们和你玩!还不赶快谢谢安安!」

  我抚额。

  现在重开还来不来得及?

  《别有用心》这本小说是人物关系错综复杂的18禁,泥石流中的战斗机。

  狗血与病娇齐飞,色情共暴力一色。

  原著中男女主在一起的时候已经快要结局,但情节仍然糖掺着玻璃。

  我就是全书中给主人公们玻璃渣从头砸到尾,仿佛家里有玻璃厂的

  那个恶女。

  平凡的一天,平凡的我和平常一样放学。

  本来想在网站上找一本小清新甜宠文来放松一下疲惫的身心。

  但是被《别有用心》简介中的标语夺去视线———给您不一样的体验。

  我手贱。

  点开了那个暗黑的封面。

  看到12点半。

  看完想yue。

  的确是不一样的体验。

  作者仿佛专门做过雷点调研,我雷的点全都在上面,但又忍不住往下看。

  男主曲流风的母亲原本身体就不太好,生了他以后不久撒手人寰。

  他家和女配家是世交,他爸怕他独自悲伤,牵着他的小手去女配家里拜访。

  希望他和同龄的小朋友多交往,早点走出母亲去世的阴影。

  结果阴影变成了梦魇。

  「叔叔,我会和曲流风一起玩的。」女配安竹生笑得甜美,她一向很讨大人喜欢。

  当时男主爹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慈祥的抚摸了一下她圆圆的脑袋,「那就拜托安安了。」

  如果他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应该会忍不住把自己的手给砍断。

  开头的那一幕就是男主和女配的游戏,也是他们的日常相处。

  准确的说,现在是「我们」。

  我穿成了女配安竹生。

  已经过来了一段时间,但还是没有完全适应。

  早知道就不在评论气急败坏的骂女配变态了,显得我像针对她一个人。

  毕竟这本书全员变态疯批,要是全骂一圈,能在电脑面前把这个夜晚过完,我懒得打字。

  于是女配首当其冲,被我用键盘炮轰。

  意识回笼。

  我心情复杂地注视着眼前穿着洋装,头戴缎带蝴蝶结的男主曲流风。

  原著中安竹生最喜欢看他哭。

  「安安,他简直太不识好歹了,我们下次不要带他一起玩。」

  陈浮还在聒噪个不停。

  他和安竹生从小一起长大,安竹生说什么他都听。

  好家伙,我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女配现在才九岁。

  年纪挺小,手段挺屌。

  还学会了仇恨转移那一套。

  陈浮就是她专门拉来一起欺负男主的。

  后来她逼男主穿女装的事被爸妈当场撞破了之后,她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说是陈浮在欺负曲流风,自己也是受他胁迫。

  撒谎的时候不仅不眨眼睛,还一脸「爸妈你们怎么能怀疑这么听话懂事的我」的委屈表情。

  听听,都听听。

  什么纸龄版茶艺教科书。

  代价就是后来男主隐忍的在两个人的魔爪下长大,羽翼丰满之后赏了他们死亡结局。

  …情理之中。

  我一把捂住陈浮还在叭叭个不停的嘴。

  他瞪大眼睛看我,睫毛卷卷。

  随即有些慌乱。

  「安安…」他胡乱的抹着我的脸,「你为什么哭?」

  可能是因为现在这副身体过于年幼,悲伤一上头,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哭咱们离死不远喽,小朋友。

  我哽咽着搂住陈浮的脖子,把泪水全都蹭到他衣服上去。

  曲流风也早就止住了自己的眼泪。显得有些狐疑,他只见过安竹生在大人面前装乖。

  私下里相处了没几天,他就知道了她是个小变态。

  现在这个小变态在哭哭啼啼。

  …委屈的样子还挺可爱。

  他突然甩了甩头。

  把这个古怪的想法,甩出自己的脑中。

  我看到他摇头的动作哭的更急。

  只好挖空心思进行补救。

  「曲流风,对不起…你不是灾星,你妈妈很爱很爱你。」

  他脸上写满防备,「你又在搞什么整人的把戏?」

  「你说什么玩意儿!曲流风!」陈浮气得跳脚,听到这句话,马上就想向他那边扑。

  被我拦腰抱住。

  害呀,兄弟!

  趁现在都还来得及,不要给自己挖坑了!

  对面的可是男主,我们得罪不起。

  「那个,你的衣服就在凳子上,你慢慢换。」

  我拉起陈浮迅速跑出屋。

  「安安,你怎么了?难道是觉得他哭起来不好玩了?」

  …能问出这样的话,多少也沾点大病。

  我又转念一想,迄今为止我们两个小霸王还都没来得及作恶,相当于刚刚提起那支要写出罄竹难书罪行的那根笔。

  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答应了爸爸妈妈要和他好好相处的。」

  「可是和安安一起玩是他的荣幸,玩什么都应该由你决定。」

  陈浮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相符的阴狠表情,「难道是他和你说了他不愿意?」

  还边说边握起圆圆的拳头。

  我有点头秃,不知道该如何和眼前尚且是正太就有点长歪的未来疯批男二,讲明白与人为善这个浅显易懂的道理。

  「反正你以后也不可以提曲流风妈妈了,他会很伤心的。」

  陈浮张了张嘴,被我一个眼刀刹住,「他那么可怜,我们欺负他的样子像坏蛋,要是你不按我说的做,以后我就不和你一起玩了。」

  「好吧。」他这才闷闷的答应。

  我满意的点点头,牵着他的手离开。

  不知道曲流风就俯耳在门后,听完我们的对话,神色莫名。

  本着「惹不起就提前远离」这样的想法。

  我打算安安静静的当一个小透明。

  原著的走向和我又没关系,离曲流风远一点,才能避免以后他带着笑意来参加英年早逝的我的葬礼。

  理想很丰满,现实土又烂。

  我忽视了一些不可抗力。

  我,陈浮,曲流风,三个人在同一个班级。

  由于身高差不多,我还和曲流风做了同桌。

  呜呼!

  天要亡我!

  课间的时候陈浮来找我玩,非常明显的故意碰掉了曲流风的书。

  我赶紧狗腿的捡了起来,又拍了拍并不存在的土放在他面前。

  陈浮不可置信的看我。

  就算未来是和男主抢夺女主抢得你死我活的男二,现在他也还是个藏不住情绪的小屁孩儿。

  我和先声夺人,却因为年纪小的原因,严肃的语气听上去像娇嗔。

  「陈浮!你这样很幼稚诶!」

  曲流风也不动声色的和他对视,表情无喜无悲。

  陈浮脸气红了,气鼓鼓指着我,「那么护着他,以后你就和这个呆子玩吧!」

  然后一扭头迈出了拽拽的步伐。

  有点像唐老鸭。

  晚宴上。

  我,陈浮,曲流风。

  三个人的父母平时生意上有往来,这次出席晚宴也带来了我们这些他们认为「玩的很好」小孩。

  我咬着叉子瞥了陈浮一眼。

  特别想告诉他,他今天头发睡得有点扁。

  陈浮发现我在看他以后红了脸,别别扭扭的给我端过来一盘龙眼。

  「我是怕你一个人孤单,不然才不理你!」

  非常傲娇的语气。

  我忍不住发笑,「谢谢你。」

  「小风,看着干嘛?去和他们一起玩啊。」身后忽然传来了曲叔叔的声音。

  我转过头,脸上是机械的笑意,「曲叔叔好。」

  有点看不清在一旁垂手而立的曲流风的表情。

  叔叔和我打过招呼,又轻轻推了他一把,「去呀,你们不是关系很好吗?」

  我的唇角下移。

  在心里拼命呼喊:大可不必!

  曲流风不知怎么好像看出了我的抗拒。

  他嘴角一勾,立刻又换上了委屈的声音,「爸爸,你不要勉强了,之前安安和我一起玩,是觉得我可…」

  我脑袋里轰的一声,好像有人敲响了丧钟。

  迅速截住他的话头。

  「可爱!!!我觉得他非常可爱,以后一定能像叔叔您这样一表人才!」

  「小姑娘嘴真甜,看你们这样我就放心啦,小风,你们们好好玩。」叔叔乐呵呵的走了。

  留下我们三个相互瞪眼。

  「曲流风,你那天是不是听到我们的话了?」

  这种诡异的空气太让人感到折磨,我率先打破了沉默。

  「是…我不小心知道了你之前是觉得我可怜,才受我爸之托照顾我,其实心里并不愿意,你那天强迫我穿裙子的事儿,我不生气的。」

  曲流风抬眼看我,像小鹿一般的眼睛里蓄满委屈。

  「安安,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想让爸爸知道这件事,但我没有其他朋友,你别不要我。」他继续说。

  听懂他的弦外之音,我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九岁的小孩儿,是一条毒蛇。

  话里话外控诉我犯到一半的错,还暗戳戳地告诉我,以后不带他玩的话,就把这件事跟他爸说。

  我望着桌子上的草莓千层。觉得男主的套路比它多。

  「你你你你你…!」陈浮显然也没见识过这样的茶言茶语,气的不轻,手指颤抖的指着他卡了半天。

  才愤怒的憋出一句,「安安也是你叫的?」

  ?

  兄弟。

  你重点是不是有点跑偏?

  又过了几天,仿佛是曲流风在有意试探。

  整天在我耳边安安长安安短。

  陈浮一听到就头上气的冒烟。

  「安安,能不能借我橡皮?」

  「安安,老师说练习册做到哪里?」

  曲流风在陈浮课间来找我玩的时候问个没完。

  陈浮不胜其烦,悄悄握拳,发作之前被我给发现。

  我向他拼命眨眼。

  「明明只有我能喊你安安!」他又气成包子脸。

  嘿!这孩崽子!

  命比较重要,你知不知道?

  铁门铁窗铁柜子。

  我不过是回学校拿个东西,就被锁到了这里。

  我叹了一口气。

  难道不欺负男主也逃不出原著的命运?

  我刚才在自己的柜子前翻找作业,被人在身后猛地用力推了一下。

  跌了进来,现在被关在里面。

  不是曲流风本人做的。

  毕竟他虽然小,但是有手段,也不愿意担欺负同学这种风险。

  「有人吗?有人吗?救救我!」

  我卖力的喊了几遍,等推我的人的脚步声远去之后,把自己团成一团,冷静的坐了下来。

  不演了。

  曲流风在原著里这么做,无非是想打压一下女配的嚣张气焰,而且也的确成功了。

  安竹生出来之后神情恹恹,消停了好多天。

  推她的男生被监控拍得清清楚楚,被安爸逼到退学。

  我叹了口气,还以为最近曲流风总是亲密的叫我安安,而且笑容满面,是真的想把之前的过节翻篇。

  是我想的太简单。

  其实被在柜子里关一晚也没事,这里又不冷。

  但我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儿。

  原主更小的时候被绑架过,有幽闭恐惧症。

  应该没问题吧。

  我刚在心里默默的说完。

  就开始呼吸急促、心跳加快、出冷汗。

  感到晕眩。

  嘭———

  倒下去的时候,手臂好像蹭到了柜门上的凸起。

  金属的质感凉凉的。

  不会就这样结束吧…

  我失去知觉。

  来来往往的脚步声。

  消毒水混着花香,闻上去很清新。

  我醒来的时候陈浮就坐在床边,眼睛哭得红红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安安!」他大喊,「你终于醒了!放心,虽然还不知道那个推你的人跑哪去了,但我迟早要揪出来给你出气!」

  我嘴唇动了一下,想说你大概率找不到那个人。

  估计因为我受伤这个后果太严重,他被曲流风给藏起来了。

  我稍微抬起了一点手臂,想找出刚才就令人在意的丝丝缕缕传来的疼痛是什么原因。

  结果陈浮以为我要摸他的头发,眼睛一亮,迅速把毛茸茸的脑袋拱过来,塞到我手里。

  我就顺手捋了两下。

  手感还不错。

  下一秒听到了曲流风的声音,「安安,你还疼不疼?」

  他看着我和陈浮之间的互动,神色有点冷。

  我满脑袋问号,不知道男主这是又搭错了哪根筋。

  和原著单纯晕倒不同,我已经受伤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曲流风拉过我的手臂,皱着眉打量上面的痕迹。

  「医生说可能会留疤,但你不要怕,我…」

  他的话过于奇怪,我没忍住抽出手,然后打断了他。

  我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气音讲话。

  「曲流风,我知道是你。」

  他因为我的凑近,耳垂红了红。

  听完我的话之后,又猛得抬起头,脸色苍白。

  「行了行了,分开!离这么近干什么!真讨厌!你们说什么我都没听见。」

  陈浮不开心的挤到我们两个中间,然后伸出儿童尚短的手臂抱住我,保护的姿态。

  「你知不知道我有幽闭恐惧?」

  我直直地和曲流风对视,不打算放过他表情的细微变化。

  「不知道。」他目光冷凝。

  这是实话。

  原著里他也不知道,当然也不在乎。

  这很好。

  至少他现在不是想置我于死地。

  「陈浮,你先出去。」

  因为他抱得紧,我扭动了一下,试图挣脱。

  「你要和这个家伙独处?凭什么!你说的话有什么我不能听?」

  陈浮更紧的抱住我,龇牙咧嘴,好像在守护自己领地的小兽。

  「就一会儿,出院之后,我唱歌给你听。」我胡乱摸了摸他的头,算作安抚。

  他火速松开我,头顶的呆毛好像都要变成心形。

  「要唱到天上出现星星哦!」他笑得眉眼弯弯。

  「我答应你。」

  病房的门关上之后。

  「之前强迫你穿裙子,我很抱歉,现在我们扯平。陈浮之前对你出言不逊,也是我指使的,和他没关系。」

  我小声,语说很快,急于把我们两个和他划清界限。

  「我不是要报复你!」

  曲流风突然爆喊出这句,然后表情变得有些茫然。

  奇怪,他有什么好委屈的?

  「为什么不能是我呢?为什么你对陈浮笑得那么开心?」他低下头,喃喃细语。

  …因为你以后要杀我啊。

  我怎么可能和你交心?

  他没有听到我的回应,揪着衣角的手紧了紧。

  「现在躺在医院的是你,你却要先担心陈浮的安全,把他做的事儿往自己身上揽吗?」

  我一惊,对上他泛红的眼睛。

  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自己的声音。

  「你不要伤害他!和他没关系!」我激动的坐起。

  「我也根本没想伤害你!」他比我还要激动,脸憋的通红。

  看着我发愣的表情他又冷哼一声,「反正你也不相信。」

  紧接着他按住我的肩膀,忽然笑得诡异。

  说出的话像恶魔的低语。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认为把你推进柜子的人和我有关系,但你要是担心陈浮的安危,就别打转学的主意。」

  我气得头晕。

  个子挺小,口气挺大。

  什么玩意儿啊?

  怎么还带提前黑化的?

  但又只能不情不愿的答应他。

  毕竟我还要给陈浮唱歌呢。

  「安安!你出来啦!」

  陈浮原本情绪低落的坐在一边,在我打开门后迅速上前,把我身边的曲流风挤开,拉起我的手摇晃,「爸爸妈妈们都来了,就在下面。」

  我们两家是世交。

  父母之间不仅有生意上的往来,还相识于学生时代。

  所以陈浮干脆混淆概念,把我们的父母放在一起,统称为:爸爸妈妈们。

  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叫着也方便。

  我被陈浮拉着下楼后,陈爹注意到了我们身后的新面孔,主动和他打招呼。

  「你就是小风吧,也是来看安竹生的?上车吧,我们顺路把你送回家。」

  我闭上眼睛在心里祈祷:别答应别答应…

  过了几秒没听到回应,张开一只眼睛偷偷打量曲流风,就发现他也在看我,笑得眼睛眯起。

  「谢谢叔叔。」他单纯无害的童声传来。

  陈浮在车上睡着了,软乎乎的脸,挂着恬静的笑。

  「安竹生,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曲流风注意到我在看陈浮,捏了捏我的手。

  「我记得,松开我。」

  他却捏得更紧。

  周末的晚上,陈浮总是泡在我家,和我一起玩。

  这天我打开门,曲流风也在外面。

  陈浮正在用力推他的脸,「安安,这个人真讨厌,故意这个时间来,就是想插足咱们两个之间。」

  ?

  你这话说的是不是有点问题?

  曲流风脸被推到变形,像被人揉捏的面团。

  他仿佛也被同化,伸出手去拽陈浮的头发,「你以为你和安安之间的关系最紧密吗?我和安安之间有秘密,她不会告诉你。」

  「不可能!我和安安无话不说!你再乱说,我就要在这里把你给办了!」

  …有点担心陈浮的语言能力

  我在听到其它什么惊世骇俗之语之前把他俩喊进屋,「一起玩吧。」

  「孩子们,吃饭啦!」过了一会,楼下传来爸爸妈妈的声音。

  陈浮欢呼一声,手举过头顶,哒哒哒跑下楼。

  我在门口被曲流风拉住。

  「还疼不疼?」他看着我手臂上突兀的伤口。

  表情有些…心疼?

  我不明白,他这是又是闹哪一出。

  想了想,说出最大的可能。

  「既然我们有了约定,我就不会告发你。」他一定是在担心这个。

  「安竹生…」他却好像气的不轻,「你真行。」

  说完之后甩手下楼,留给我一个冷傲的背影。

  …他这种个性以后遇到了女主,拿什么和陈浮争?

  光阴荏苒。

  我们都上了初三。

  曲流风和陈浮还是不对付,但最后一个学期分到了一个班。

  一个人流落在外的我也感叹,他俩真是一段孽缘。

  这天放学,陈浮一个人等在我家门口,我觉得奇怪,出于习惯向他身后看了看。

  「曲流风呢?」

  他哼了一声,先歪嘴一笑,再把手撑到门框上,凑过来用他的额头顶住我的。

  「女人,只有我自己来,你很不满?」

  我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把他的额头推远一点,然后温柔地招了招手,微笑着说:

  「陈浮,你闭眼,再低下来点。」

  「啊?哦。」

  他睫毛颤了颤,紧绷且上扬的嘴角蕴含着某种期待。

  嘣!

  我弹了他一个清脆响亮的脑瓜崩。

  他被我弹的发懵。

  睁开眼以后也是错愕的表情。

  「笨蛋,」我注意到他光洁的额头迅速红起来,甩了甩手腕,「初中生学什么霸道总裁。」

  我弹的不轻,他眼睛里泪光闪闪。

  「呜,你不喜欢?可是这样的小说班里的女生都在看。」

  「霸道总裁的关键是总裁耶,别闹了,快来学习,我们英语老师今天留了好多题。」

  他不依不饶,跟在我身后摇头晃脑。

  「就是说如果是真的总裁你就喜欢了吗?是不是?是不是安安?」

  本来天就热,他又在身后紧紧跟着我,追问成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烦不胜烦,回头深深地看他一眼。

  原著中男二遇到女主时好歹是心狠手辣笑面虎。

  怎么他现在完全是个叽叽喳喳憨鹦鹉?

  为什么今天就是绕不过总裁这个弯儿!

  陈浮见我回头看他,仿佛根本看不到我无语的脸,迅速扬起一个大大的笑来。

  算了。

  他这样无忧无虑的也挺好。

  「怎么不开空调?」陈浮用手扇风,动作随意的拉了一下校服衣领。

  「在学校就吹了一天冷风,总呆在空调房里对身体不太好。」

  「你养生的开始时间好早。」

  我不理他,研究着阅读理解里令人费解的话。

  「安安,」过了不到五分钟,他就眼神乱飘,有些扭捏的说,「你热不热?要不要我帮你扎头发?」

  我挑了挑眉,「这你都会?」

  他的眼睛亮晶晶,向外飞着小星星。

  「当然!」

  五分钟后,对着桌子上我头发的尸体和陈浮一脸的歉意。

  我捏了捏眉心,「你想谋杀我的头发就直说。」

  他瞪大眼睛看我,摊开了手掌,努力让自己显得很可怜,「要不然…安安你揪回来?」

  算了吧?欺负小孩算什么英雄。我摇了摇头。

  但心里还是气不过,我给他扎了两个小啾啾。

  「你得顶着这个发型和我一起吃晚饭。」大功告成,我满意的拍了拍手。

  然后他就一脸哭唧唧的被我拉着走。

  期末考完。

  我们三个人一起在麦当劳吃儿童套餐。

  我不小心把番茄酱弄到了手上,陈浮赶紧抽了张纸巾来擦。

  「我自己来吧。」

  「又没关系。」他拉住我的手,不让撤回去。

  擦着擦着看到我手上的伤疤,有些愤愤的说,「当初推你的那个人在我们找到他之前就转学了,后来怎么查也查不到。简直就是畏罪潜逃嘛!」

  「都过去这么久了,我早就没事了。」

  曲流风就坐在我和陈浮对面。手撑着下巴,仿佛陷入沉思。

  之前我甚至还想过受了伤也挺好。

  因为曲流风好歹年纪还小,疯的不是那么厉害。

  我多多少少能感觉到他心里对我有些亏欠。

  这种亏欠让我和陈浮处境安全了点。

  三个人吃完了饭各回各家。

  我刚关上卧室的门,就收到了曲流风的微信,「下来,有事跟你说」。

  我刚上楼诶,这波难道是在让我锻炼身体?

  有什么事刚才说不行?

  他见我没有回复,又发了一个威胁的表情。

  我怂了。

  飞过去一条语音,「这就到,正在等电梯。」

  「你撒谎,安安,」他在手机那头轻笑,「你卧室的灯亮着。」

  我吃了天大的一惊。

  这很刑。

  「怎…怎么了?是忘了什么事?」我下楼之后不敢看他,说话磕磕巴巴。

  他眼里盛着恶劣的笑意。

  「你抖什么?」

  废话!

  我家在13层!

  你就非得眼神这么好,连我卧室都看得清。

  「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干嘛一直这么怕我。」曲流风歪了歪头,有点恼。

  我不接茬。

  他啧了一声,失去耐心。

  「我妈妈认识一个很厉害的皮肤科医生,可以帮你袪疤,下周末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

  我没什么兴趣,之前爸妈也和我说过这个问题。

  「…是不是我带你做什么,你都这么抗拒?」曲流风眼里已经隐隐显露出怒意。

  我根本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这件事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不愿意。」

  曲流风丢下一句那你随意,转身离去。

  好耶!?(●′?`●

  成功逃离他硬拉我去,还全程冷冰冰的悲惨命运。

  中考结束好像也是平常的一天,只不过因为在考场上关于集中精神有些晕眩。

  我和陈浮并不着急回家,绕远路去买他想吃的可丽饼。

  路过一家纹身店,门口站着个很潮的大姐姐,我就多看了几眼。

  「安安,快看那个,好帅!」

  陈浮夸张的对着店门口贴的海报喊了起来,表演的有些拙劣。

  我和他手机好久之前就进行了位置绑定,上面显示他之前就来过这边,估计是来踩点。

  我抱起双臂,笑着看他,并不说话。

  他用指关节刮了刮鼻梁,有些心虚地看向一边,「这不是也中考完了嘛,我想,呃,留个纪念,你能不能陪我?」

  「安安,你觉得这个好不好看?」陈浮进了店,边说边装作不经意的把用来体验的纹身贴往我手臂上按。

  我挑了挑眉,「是你要纹,问我干什么?」

  「参考一下你的意见。」他讪讪。

  「好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真不明白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比我还在意我的这个疤,都在想办法让它消失,很丑吗?」

  我把手臂翻过来看。

  他猛的摇头,然后信誓旦旦,「我当然不在意!只是害怕你会在意…但安安最好看!怎么样都好看!」

  他的眼神太过热烈,我一怔,错开视线。

  「这个图案的确很特别。」我把那张贴纸接过来打量。

  像是带有棱角的蓝色火焰。

  如果纹在身上,应该会更有立体感。

  「选好了吗?小美女。」刚才站在门口的那个大姐姐弯腰进来,脸上带着疏懒的笑意,长指交叠,夹着几张图纸。

  「这个大姐姐怎么问我不问你?」我凑到陈浮耳边。

  他一下子憋红了脸。

  她听到了,轻笑一声,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这个弟弟已经来看过好几次了,早就选好了图案但是不纹,说之后要带朋友来,肯定就是你。」

  陈浮眨巴眨巴眼睛,有些羞愤地看她一眼。

  「哎呀,这是不可以说的吗?抱歉啊~」大姐姐笑得快意,眼神揶揄。

  「陈浮,原来你是早有预谋啊。」我假装惊讶。

  他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到手臂里。

  像个小鸵鸟。

  那就算我看不到他的脸,也能从侧面看到他红透的耳尖。

  「安安,决定权当然在你。」大概是等了一会儿,脸上的热度还没下去,他没抬头,瓦声瓦气的。

  其实纹不纹对我来说都没什么,但是我想留住这一刻。

  有个少年考虑着我的心情,小心翼翼。

  自己偷偷做的努力被发现之后,他又害羞的恨不得钻到地底去。

  漂亮姐姐说让我先来。

  我躺在椅子上的时候,陈浮把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安安你会不会觉得无聊?我给你念我最喜欢的小说吧。」

  「行。」我还挺好奇他平时都读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总裁,夫人回国了,还带着缩小版的你…」

  我很无奈。

  「别念了。」

  我的确是没想到陈浮会在手臂上纹墨竹。

  深深浅浅的竹在陈浮青筋暴露小臂上蓬勃而出。

  具有生命力又潇洒飘逸,是水墨风。

  「小美女,你叫什么名字?」姐姐完工之后满意的拍了拍手,随口打听。

  我抿嘴,知道说了之后一定会被她过度解读。

  「安竹生。」

  她一怔,随即眼里染上狡黠的笑意,「难怪。」

  「干什么?老板你不要说什么奇怪的话啦!」陈浮疼得呲牙咧嘴,还是红着脸一下子蹦起来。

  「我说什么了,你这小孩,怎么这么敏感?」大姐姐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转身走向柜台,「今天姐姐心情好,给你们免单。」

  「那怎么行?是我把安安骗,哦不是,生拉硬拽来的,今天一定要我出钱。」

  「还整的挺有仪式感,那我给你打个折,小孩。」

  陈浮一乐,「行。」

  走出店门的瞬间,我又不经意的回头一看。

  姐姐目送着我们两个离开。

  她眼中波光潋滟,仿佛思绪翩跹。

  这个纹身店主又和谁有怎么样的故事呢?

  之前她握着纹身笔,经过我身边时,我看清了她细细手腕上不足以盖住伤口的小小一块图案。

  稚嫩,简单。且看上去年代比她身上的其他纹身要久远。

  难道也曾有一个男孩,陪她来过纹身店?

  「安安,你不要听那个老板乱说啦!」

  陈浮见我出来之后,一直在沉思,闪身堵在我面前。

  我若有所思的看向他,「那你的意思是你纹墨竹,和我的名字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安安…」他嗫嚅,不安的扯了扯衣角,「当然有关,毕竟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你是我最熟悉的…朋友。」

  我看到他涨红的脸,觉得有趣,想再逗几句。

  伸手勾了勾他的书包带。

  「这样呀,那你怎么刚才不说?还老板问一下我的名字就那么紧张,你不想让我知道?」

  他讷讷的,「我怕你知道了不愿意。」

  「你真傻,陈浮。」

  我因为他呆愣愣的表情,不禁失笑。

  之前陈浮和爸妈就说好了,中考结束这天他来我家蹭饭。

  电梯门在眼前缓缓打开,我向前迈,发现他还没有跟上来,有些奇怪的回头看。

  「怎么啦?发什么呆?」

  「安安,你爸妈不会因为我带你纹身把我打出门去吧?」他动作夸张的抖了抖肩。

  「现在才害怕呀,晚啦,快进来!」我笑嘻嘻得去拉他。

  再转过身,发现一位不速之客。

  曲流风抱着臂,倚在我家门外。

  我对上他阴霾的眼,心里一跳。

  陈浮这个时候从我身后贴过来,依然是在撒娇的样子,语气很软,「好安安~我要是被打了,你会不会心疼啊?」

  然后也和曲流风对上视线,他声音瞬间冷下来,「你怎么也在?」

  「我为什么不能来?」他走上前,「我在超市碰巧遇到安安的父母,就被邀请来一起来吃晚饭。」

  曲流风抬起手,好像是想拨一下我的头发,被陈浮一把拍开。

  「干什么!不要动手动脚!」

  陈浮像一头小狮子一样炸毛。

  曲流风充耳不闻,把他无视的彻彻底底。

  「安安,为什么躲我?」他声音温柔,低下头看我。

  我望进那双并不含威胁的眼,却觉得毛骨悚然。

  …他对女主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估计是听到了动静,妈妈打开门,探出头。

  「怎么啦?还在门口聊上天了,安安快让你的朋友们进来呀。」

  在饭桌上的时候,我左边坐着陈浮,右边坐着曲流风,觉得手里的筷子有千斤重。

  「安安你尝尝这个。」曲流风一反常态,笑眯眯的用公筷给我夹菜。

  我怀疑他没有去参加中考,而是去进修学习了如何迅速变脸。

  您哪位?

  刚才是谁那么有压迫感?

  「安安不喜欢吃甜的,是我喜欢!」陈浮把已经放到我碗里的一块糖醋小排夹走。

  「你们关系真好。」我爸在旁边笑呵呵,这两人间的紧张气氛,他一点都没看出来。

  这样的回合又进行了几次。

  一个人往我碗里夹菜,另一个人就会以别的理由夹走。

  我怒了。

  拍案。

  「你们还让不让我吃饭?」

  吃过饭之后,我奉我妈的命令去送他俩。

  陈浮在小区门口被他爸接走。

  曲流风彬彬有礼的和他们告别。

  他在陈浮不情不愿的上车之后,盯着我看了很久。

  然后拉过我的手腕,向下拽了一截袖子,刚纹身过的皮肤还有些红肿。

  突然暴露在眼前的蓝色火焰,仿佛灼伤了他的眼。

  「你知不知道纹身很难洗掉?」他拧起眉毛。

  「但是我不打算洗。」我手腕稍微用了点力,想抽回来,但他没有松开。

  「刚才吃饭的时候,陈浮也会刻意悬起他的手臂尽力不碰到你,怎么?你们是一起去的?」

  「对,他也纹了。」

  「纹的什么?」

  我不懂他此刻的咄咄逼人和浑身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的戾气又是出于什么原因。

  「墨竹。」

  曲流风凝神细看了我一会儿。

  我感觉某种情绪在他的眼中奔腾汹涌又归于沉寂。

  他低下头,忽然笑了一声,「…真感人,安竹生。」

  我因为他的语气很不舒服。

  在他放开我的手之后转身就走,没有回头。

  也就没有看到他染上几分寂寞的眼眸。

  我夏天出门有穿防晒衣的习惯。

  在家又会穿长袖的棉裤睡裙,袖口和衣领都是左一层右一层的蕾丝,我妈选的,她很喜欢这种宫廷风。

  有这两个条件加成,硬是过了一个暑假,爸妈都没有发现我的纹身。

  直到军训的前一天,我在卧室里整理过于肥大的迷彩服,我妈进门的时候我正穿着短袖。

  「还挺帅。」她好奇的伸出手指戳了戳燃烧在我手臂上的蓝色火焰,。

  「抱歉,还没来得及跟你和我爸坦白。」

  「你喜欢就成,其实我也考虑过带你去,不过被陈浮抢先了。」

  「妈妈是怎么知道是陈浮带我去的?他已经和你说了?」

  「害,他爸早就发现了,揍了他一顿,还打电话过来道歉,说让沉浮带坏了你。」

  我急急忙忙把迷彩服扒下来,随便抓起一条刚才整理衣柜放在床上的裙子,套了就出门去。

  「我去看看他。」

  「陈浮,我在你家楼下。」我给他发过去一条微信。

  他没有和往常一样秒回。

  我把手机攥在手里等,不经意抬头一看,被吓了一跳。

  陈浮的脸贴在窗玻璃上面望着我,五指张开,也与窗户紧紧相贴,按的扁平,好像要把自己做成切片。

  他家是那种复式小洋楼,他的房间就正对着外面。

  等—等—我——

  他对我夸张地做着口型,然后紧张地向身后看了一眼。

  他示意我按一下窗外的按钮,我照做。

  他打开窗户,单手一撑,轻松的跳了出来。

  「你家的窗户锁安在外面?」我很奇怪。

  「我爸为了锁我装的。」他笑得大大咧咧,好像在说一件别人的趣事。

  随后目光流转,和午后灼热的太阳一起,落在我身上,「安安,走吧,我带你去爬山。」

  他眼睛弯弯,像一轮新月。

  我们走在无人的小路上,草木生香,空气清甜。

  陈浮看上去心情很好,一路上蹦蹦跳跳。

  一路追着他到山顶之后,我的腰已经直不起来。

  「安安,快看!」他激动的拍了拍我。

  我撑着膝盖,擦了擦汗,努力抬起头。

  玫瑰色的晚霞是大自然精心点染的瑰丽画卷,正在面前徐徐展开。

  美的有些不可思议的世界映入眼帘。

  看了这样的景色之后,两个人的心一时间都有些饱满。

  天色渐暗,我想起了今天为何而来,「你跟你爸说是我带你去的,不就不会挨打了吗?」

  因为听我妈的意思,陈爹倒是不在意他纹什么,但是怕他把我带坏,不好和我爸妈交代。

  「那不行,把你推出去多不够义气,」陈浮撇嘴,「况且我说的是事实嘛。」

  我歪头。

  撞入少年干净明亮的眼眸。

  军训的第一天,我看到陈浮在对面的方队里向我做鬼脸。

  我笑着转身。

  他可真有精神。

  「你好冷漠,安安,」休息时间,陈浮走过来,蹲在我身边,「你刚才怎么不看我眼色?」

  「快喝水吧你,一会儿又要集合了。」

  他听了之后舔舔唇,「我忘记带水了,能不能喝你的呀?」

  我冷笑一声。

  拎出他那在一众水瓶中,鹤立鸡群的行军壶。

  足足两升。

  「早上的时候你书包突起那么诡异的形状,是不是以为我看不见?」

  他低头在地上画了个圈圈。

  「安安好眼力,这你都能发现。」

  军训结束后不久会有决定分班的摸底考。

  最后一节课是自习,打放学铃的时候我在研究一道物理题,打算做完再回去。

  终于写完,抬头发现陈浮等在教室门口。

  正是日落时分,温柔的光从他身后打过来,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虚幻。

  「安安,一起回去吧!」他兴高采烈。

  我点点头,转身拉上书包拉链。

  正要走出教室的时候,被他拦住。

  「等一下。」

  还没反应过来,陈浮单膝跪在我面前。

  我惊的想向后撤一步。

  兄弟。

  倒也不必行此大礼。

  他皱了皱鼻尖,然后伸手轻轻握住我的脚踝。

  「别跑,安安。」

  然后迅速帮我系上了我没注意什么时候展开了的鞋带。

  他系鞋带的方式很奇怪,灵活的长指绕来绕去,打出了一个双蝴蝶结。

  「陈浮,我可以自己来的。」我抿了抿唇。

  「嘿嘿,我专门学了怎么系鞋带,给你炫耀一下嘛,」他说着,骨节分明的手又握住我的脚腕,指腹向上滑动了一下,「你的脚踝好细哦,安安。」

  我一激灵。

  感觉后背上汗毛竖起。

  没忍住,一掌劈在他头上。

  他眨巴眨巴眼睛,用力挤出两个泪滴。

  我叹了口气,「谢谢你帮我,走吧,请你去吃冰淇淋。」

  我们走进了肯德基。

  正是晚餐时间,店里很拥挤。

  「你好,」我忽然想起之前在广告上看到肯德基出了新玩具,有些期待的问店员,「请问有没有…」

  「你好客人,没有可达鸭了。」店员小姐姐仿佛会读心,露出一个有点疲惫的笑。

  有点可惜,但是也没办法。

  我和陈浮一人举着一个甜筒回家。

  第二天是周六。

  我午睡醒来以后推开卧室的门,看到客厅的桌子上堆了一堆可达鸭。

  ?

  我关上门,又打开。

  鸭鸭看着我,我看着鸭鸭。

  这是捅了鸭子窝了吗?

  陈浮就躲在一边的窗帘里,所以我刚才发现。

  他举着手机,大概是在录像。

  看着我的反应,乐个不停。

  「从哪整来这么多?」

  「一家一家收集来的,我早上定了闹钟,起来以后就往肯德基跑。」他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神色。

  我才发现他眼下的淡淡的乌青。

  「陈浮…」

  「嗯?」他眼睛闪亮,昂起头,一脸等着夸夸的表情。

  「你真傻。」

  第一次的分班考试陈浮总分被物理拉低。

  我瞥向一班教室墙上的钟表,还有不到三分钟就要打上课铃。

  陈浮还拉着我的袖子在走廊里絮絮叨叨的不停。

  「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安安,求求你,周末给我补一下物理。」

  「考试是之前来我家说要一起学习,结果刚把物理卷子展开就睡过去的是不是你?」

  陈浮憋红了脸,但依然嘴硬。

  「女人,你不要以为物理考了全年级第一就很了不起!呃…好吧…的确是很了不起,但是我下次就一定会考到你们班去!你可不要因为在不同的班级上课就忘了我!」

  周围陌生的同学,因为他的慷慨陈词投过来好奇的视线。

  「快松开吧,你不要搞得像是生死别离,」我有些尴尬,推了他一下。

  他咧嘴一笑,露出小虎牙。

  一边挥舞着手臂喊着「安安再见」,一边倒退着向距离我们教室没几步的二班跑了。

  前排的女生们一脸艳羡。

  「她和陈浮很熟耶…」

  「真好。」

  呵,妹妹。

  大周末给发小给补物理,这个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祸不单行。

  意思是身边不会只有一个难缠的男人。

  曲流风坐我后桌。

  我拉开椅子的时候,他正用手撑着下巴向我微笑。

  …

  我诅咒这该死的命运。

  第一节是语文课。

  语文老师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先生。

  「初次见面,我先熟悉一下大家的脸,」他笑吟吟,「请被我点到名字的同学把手举起来。」

  「秦昭昭。」

  坐在我前桌的女生举起了手。

  「…安竹生,曲流风,」老师又把我们的名字重复了一遍,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还挺押韵,听上去挺像情侣名。」

  ?

  早就听说过一中校风开放,没想到竟然恐怖如斯。

  第一次遇到这种老师的同学们也大骇,满堂哗然。

  然后纷纷扭头向我们的方向看过来。

  我赶忙用课本挡住脸,防止自己被大家有如实质的视线射穿。

  「呵呵,抱歉抱歉,最近被我女儿拉着看恋综,看的太多了,情不自禁。」老师笑呵呵。

  我抚额。

  累了。

  透过肩膀上方向后瞥了一眼,曲流风面上依然云淡风轻。

  不愧是你。

  我又发现前面坐的秦昭昭同学回过头来看我,带着羡慕的神色。

  ?

  妹妹,你有问题。

  给陈浮补物理的时候,我又情不自禁的想起来这一茬。

  不知不觉的在笔记上把我和曲流风的名字写在一起。

  都是平声,而且顺序都是阴阳阴。

  …语言的确很神奇。

  反应过来以后又画了条横线划掉。

  我怎么也认真分析起来了?难道是被老师传染?

  「安安,这道题好难,我算不出来,」陈浮垂头丧气的用笔尖戳着草稿纸,在上面留下一个个小洞,「你能不能来帮我看看?」

  「没问题,别再迫害你的草稿纸了。」我把他分析的乱七八糟的题拿过来。

  「你在哪步上卡住了?」

  我理清思路之后,正要给他讲题,发现陈浮紧紧的盯着刚才我划掉的笔迹。

  阴郁自他眼底升起。

  「安安,那家伙有什么好的?」

  我听到他磨牙的声音。

  我冷汗直冒。

  天地良心,刚才我可是完全秉承着对语音学进行学术研究的心理。

  要怎么解释才能让他相信,我刚才并不是在本子上一遍一遍写自己心仪之人名字的怀春少女。

  我还在心里忙着措辞,他面上忽然浮现出狠厉的笑意。

  陈浮凑近,拨了一缕我的碎发到耳后,又在我耳边呼了一口气,低语,「安安,我本来不着急…」

  现在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不算是安全距离。

  我心里警铃大作,想要后撤。

  他伸手扳过我的下巴,强迫我直视他。

  我能感觉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

  《臣服于她》

  ————陈浮视角番外

  (1)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们就一直在一起。

  两家是世交,这样老套的原因。

  安竹生。

  她刁蛮,任性而顽劣。

  并以为只要自己不满的跺一下擦的光亮的小皮鞋,讨厌的一切就会灰飞烟灭。

  这种娇纵的性格本该惹人讨厌。

  可从幼儿园开始,同龄人一个个还是把她奉为公主。

  她能有什么特殊的魅力呢?让大家都这样围着她转。

  我们小学也在一个班,刚开始没什么交谈。

  其实我当时和任何人也都没什么交谈。勉强自己合群很烦。

  「安安不坏,只是容易把情绪表露于外。」听了我的疑问后,妈妈边这样说,边半蹲下来抚摸我的头。

  (2)

  还是想不通。

  一个人坐很久的公交车去看日落,一直待到月亮初升。

  迷了路。

  正抱着膝盖坐在石头上,忽然听到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平时表现的再拽,也不过是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学生,我紧张的不行。

  眼前却出现了安竹生被泥蹭脏了一点,但笑得灿烂的脸。

  「太好了!」她什么都没问,惊喜的呼喊了一声,随即又转过头,压下声音,自言自语,「我也不想过来的第一天就破坏剧情,但怎么能放任一个小学生在这里淋雨。」

  我脑袋浑浑沌沌,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什么是破坏剧情。

  她又怎么知道今晚会下雨?明明天气预报没说。

  吹来了一阵凉风,我打了个喷嚏。

  天空仿佛是得到了某种感应,细细的雨丝降临。

  「呀!你发烧了!」她伸手来探我额头。

  她担心的把脸都皱了起来。

  我想说没什么事。

  但意识有点模糊。

  (3)

  后来听妈妈说,是安竹生把我背了回来。

  心情有点奇怪。

  她明明…

  那么瘦。

  我去看她的时候,她躺在床上,烧得有点发红的小脸,像花瓣绽开在漆黑的长发中间。

  「哎呀,陈浮!你已经没事啦?好的真快!」她笑嘻嘻,完全忽视了自己还打着点滴。

  笨蛋。

  笑什么呢?

  你不还是被我传染了。

  道谢的话就在嘴边打转,但她笑得过于明艳,我好像这不设防的笑容被晃到了眼。

  她…

  真好看。

  正在纠结着说一些什么,安竹生的表情又变得惊讶。

  「你怎么脸又红了?快回去休息吧,」她顿了顿,又抬眼看我,声音有些讨好,「这是我妈妈煮的姜汤,你要不要尝尝?」

  我看出是她不想喝。

  端过来一饮而尽。

  她眼里一下焕发出光彩,仿佛解决了什么大难题。

  「谢谢你,哦不是,再见!陈浮!」

  「再见。」

  我逃出门去。

  带着跳的很乱的一颗心。

  那是她刚刚用过的碗。

  我把手指抵在唇边。

  (4)

  「虽然这个世界的故事走向和我无关。但是人设也不能崩得太厉害,要不然被别人看出来,以为我被夺舍了该怎么办?」

  她房间门大开,此时正背对着我。

  她翘起手指,点着兔子玩偶爱心形状的鼻子,说着令人费解的话语。

  我悄悄的关上了门。

  无论她有什么秘密,我都想成为她的助力。

  (5)

  她很坏。

  或者说应该坏。

  经常念念叨叨的说什么「恶女」。

  我知道这是安安想伪装出的样子。

  我要更坏才行。

  这样才能被她看见。

  她后来果然和我越走越近。

  「陈浮,你对别人那么凶狠,这么在我面前就叭叭个不停?」她歪了歪头。

  我故意的。

  「不过没关系啦~和你一起玩我学会了恶人脸。」她试图做出一个很凶的表情。

  「不是这样。」我去扯她的嘴角。

  脸颊软软的。

  「算了,改天再学。」她从我手里逃出去。

  「安安,」我盯着她的背影,努力压下心里的兴奋,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你没我可不行。」

  她没多想,随意的挥了挥手,「是是是,陈浮,我没你这个朋友不行。」

  就因为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我浑身战栗个不停。

  那时的我尚不明白,

  这种感情通常被称为

  占有欲。

  (6)

  但她做出的努力很明显没什么用。

  自以为在恶声恶气教训人的时候,那人却是一脸陶醉的表情。

  「你没有带尺子吗?都给你。」被她「威胁」的同学愉快的翻找着笔袋。

  「我是在抢你的东西!」她挥了挥拳,因为那人的反应有点生气。

  「哦没事,不还也行,」同学又笑了笑,抬起头,「对了,你还需不需要橡皮?」

  橡皮是心形。

  安安的脸变得扭曲。

  (7)

  她在聚会上看了好几眼曲流风。

  我装作漫不经心,「安安,怎么了?」

  她表情直愣愣的,脱口而出了一句,「原本是想看他哭。」

  我想办法羞辱他的时候,她又好像猛的回过神,后知后觉的被吓到。

  「安安,」我声音有些颤抖,捧住她的脸颊,「别哭…」

  其实心里想的是

  别为了我之外的人哭。

  (8)

  安安。

  其他人都好讨厌。

  曲流风尤其讨厌。

  我多希望只有我一个在你身边。

  (9)

  纹了墨竹。

  是对她的

  臣服。

  (10)

  考试的时候,因为想昨晚的梦走神了。

  梦里有她。

  结果没有和她考到一个班,我真没出息。

  (11)

  补物理。

  听不进去。

  她就在我身旁,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只要我伸手一捞,就可以把她捞进我的怀抱。

  安竹生,笨蛋。

  我在心里默念。

  这个人过去了这么久,肯定还不知情,为什么当初哪怕自以为做了恶霸行径,也会被大家笑脸相待。

  因为她的美是最绮丽的诗篇。

  惊心动魄,扣人心弦。

  到了什么程度呢?

  一个曾见过她的人,哪怕之后把万水千山都走遍。

  见过断壁残垣,浮华万千。

  仍然想把世上最美的花捧到她眼前。

  只为她的笑颜。

  (12)

  我瞥见她在草稿纸上把她自己和曲流风的名字写在了一起。

  …呼吸不上来。

  多久了?

  为什么?

  到了什么程度?

  「那家伙有什么好的?」我问她。

  她惊的一跳,像是触了电。

  半响没有听到回音,我心里冰凉一片。

  …曲流风优点那么多吗?

  值得她想这么半天。

  我气得笑出了声。

  她碎发落了下来,我和和往常一样去拨。

  她想躲。

  怎么,因为这不是喜欢的人的触碰?

  我不可能受得了她把我当做一条毒蛇。

  (13)

  安安。

  看看我。

  求你了。

  看看我。

  陈浮的吻落在我唇角。

  我还是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变声期的少年。

  漆黑的眼,深情缱绻。

  「看看我,安安。」伴随着一声轻叹,他把头轻轻抵在我的肩膀上。

  头发细软,擦过我的颈侧。

  …有点痒。

  我彷徨失措。

  因为知道了他在这个瞬间

  喜欢我。

  原著里陈浮也喜欢过安竹生。哪怕她很坏很无赖。

  他甚至还把安竹生做过的欺负同学之类的事儿往自己身上揽,直到女主出现。

  现在他的行为也是故事主线的不可抗力。

  一定是这样。

  我之前就发现,有些重要剧情必然会发生,比如我们当时欺负曲流风。虽然后来没成。

  我心里升起一股对陈浮的怜悯。

  他现在是被剧本操纵了。

  就像我当时看着曲流风,整个人都不太清醒,浑浑噩噩的说出,「想看他哭」。

  我静静的等。

  等他重新清醒。

  坐得笔直,任由他靠着。

  视线紧盯着墙上的钟。

  过去了五分钟,十分钟,他还是没有抬头。

  怎么了?难道是被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震惊到想逃避?

  要是我不是出于自愿亲了另一个人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估计也不想面对那人的脸。

  「你这个姿势不累吗?」我用食指绕了一缕他的头发。

  他摇了摇头,我的肩膀也因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不要讨厌我,安安。」他终于肯抬脸和我对视,但声音闷闷的。

  陈浮眼圈发红,委屈的不行。

  可怜你了,我在心里说。

  不打算为难他,我重新把物理试卷拿了出来,「刚才的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们就当没发生过,来看下一道题吧。」

  他几乎是下一秒就炸了毛,从椅子上弹起来,啪的一声把试卷按在桌上。

  「安竹生??!」他声音都变了调,并罕见地用全名喊我,一脸不可置信。

  嗯?这不是他希望的吗?

  为什么这幅表情?

  「你的心就是一块石头!」

  他看到我呆愣的表情,气咻咻地站起来,大步走向门口,拉开门,动作滞了一下。

  还是没有摔,轻轻关上。

  我满脑袋问号。

  这是在做什么?

  他怎么还生气了?

  猜他的心思好难。

  第二天秋季运动会如期举行。

  耐不住体育委员可怜巴巴的哀求,我硬着头皮报了班里没人报的800。

  现在隔着老远就看到体育委员咧开一口白牙,拿着大喇叭,站在终点线的地方,声音响彻整个操场,「安竹生!加油,你是全村的希望!」

  …好你个小子,恩将仇报是吧,我一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下一组才到我,我正在原地进行简单的热身。

  视线扫过操场,捕捉到陈浮的身影。

  他真的很受欢迎,哪怕对我之外的人都凶的不行。

  他正被他们班的男生围绕着,一脸不耐烦的表情。

  他仿佛有所感应,隔着操场上的茫茫人海,转过头和我对视。

  热烈的。

  对自己的惊喜不加以掩饰的眼眸。

  然后又动作僵硬的看向别处。

  因为以前一直是他主动来找我的,所以自从昨天的事之后,我们第一次一整天没说话了。

  心里有些空空的。

  发令枪在耳边砰然炸响。

  我有些机械的朝前迈步。

  同组的运动员起速都很快,第一圈快到终点线的时候,我已经落在了后面。

  「安竹生,你能不能有点紧张感?」体委举着大喇叭上蹿下跳个不停。

  我瞪了他一眼,他讪讪收声。

  其他人在第二圈因为体力不支步子软下来的时候,我调整着步频和呼吸,逐渐追到第二名。

  最后100米,嘴里弥漫开腥咸的味道,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小腹微微作痛。

  我奋力摆臂向前冲,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先一步跨过终点线。

  「啊!姐姐!!最后冲刺的脚步都踩在我心上!」

  「我一直在盯着姐姐的腿看,姐姐腿好长!卢浮宫应该把你收藏!」

  「800米第一好厉害!姐姐简直文武双全!」

  同班同学都冲过来,把我簇拥到中间。

  因为是运动会,周边的气氛热烈,大家在这种环境下都显得活泼。

  我面对一张张兴奋的脸,感觉还不赖。

  我站在人群里看接力。

  陈浮和曲流风都是最后一棒。

  我就站在终点线前面几十米的操场边,陈浮立刻发现了我,别扭地眨了眨眼。

  比赛还没开始,我小腹却好像越来越疼。

  想强撑着看完。

  最后一棒跑到一半的时候,曲流风稍微领先了点。

  我疼得眼前发黑,好像腹部被人捅了一刀,那人还握住刀柄搅了搅。

  实在支撑不住,脱力跪在地上,紧紧闭上眼。

  冷汗涔涔。

  「同学,你脸色很不好。」旁边有人关切的说。

  「诶!陈浮!已经过终点线了,你去哪儿?」我听到有人在喊。

  下一秒我被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睁开眼,是陈浮焦急的脸。

  「安安…」

  明明是刚跑完步的人,他却脸色苍白。

  他抱起我,向校门口的方向狂奔。

  「别怕,安安,我带你去医院。」

  结果到医院检查,只是生理痛。

  陈浮有点懵,「医生,可是她以前也没这么痛过呀?是因为刚跑了步吗?」

  救命,刚才询问症状的时候也是,几乎陈浮全帮我抢答,医生直瞪他。他好像是那种带着孩子看医生的独裁家长。

  偏偏他还看不出来医生的白眼,我现在尴尬的想钻到桌子下面。

  「小姑娘,经期不能吃太多生冷、刺激性食物,」医生转过头对我说,「昨天是不是吃了太多凉的?」

  「她没有。」陈浮又答,我手疾眼快的捂住他的嘴巴。

  「是,医生,我以后注意。」

  医生估计是把我们当成了笨蛋情侣,摇了摇头,「小伙子,以后也记得提醒着点你女朋友。」

  我浑身一僵,余光中发现陈浮听到女朋友这个词之后,果然在傻乐。

  回家路上。

  「生理期之前不能吃凉的,你昨天怎么给忘了?」陈浮长腿一迈,挡在我面前。

  我才注意到,他好像高中之后迅速的就拔高了,我现在只堪堪到他肩膀。

  「我从来都记不住是哪天,一直都是你提醒我。」我回过神,小声的说。

  陈浮好像把自己的记忆分出一部分,专门作为我的备忘录而活。

  他脸一红,又语气有点欠揍,「安安,我就知道你离不开我。」

  我不想承认这一点,并不接话。

  陈浮没听到回音,垂下眼睫,「都是我不好,我昨天不应该先回去。不过安安放心,以后我都会提醒你。」

  然后他偷看了一眼我的表情,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小心翼翼地拉住我的衣袖,轻轻摇晃。

  「所以…你别喜欢曲流风…好不好?」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我根本就不喜欢他。」

  我有些无语,把来龙去脉和陈浮说了一遍。

  他越听嘴角咧的越开。

  「嘿嘿,我就知道,」他愉快的吹了声口哨,「那家伙有什么好?」

  随即脸上又飞上红晕,「那安安,你觉得…我怎么样?」

  日暮时分,天边的绯云与他脸上的绯色相互映衬。

  晚风很温存,轻轻拂动他额前的发丝。

  从我的角度看,陈浮逆光而立。

  眼里的紧张却一览无余。

  我一下升起了逗他的心思,「你很爱吃甜食,物理不太行,初二的时候垫过增高鞋垫,只为了显得比我高一点。」

  他囧的不行,「你怎么知道我当时…诶,不对,我不是想听这些!」

  「啊,真的有这回事呀?我诈你的!」我大笑着走开。

  他才反应过来我在戏弄他,气的脸颊都鼓了起来。

  很快就到了下一次分班考试,这次陈浮物理发挥的还不错,如愿进了一班。

  「多亏了你!安安!」他嬉皮笑脸,「一起走吧,你的表情告诉我,今天你想吃草莓圣代!」

  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明明是他自己想吃。

  「走嘛走嘛,我请你吃好吃的!」他推我肩膀。

  我被他拽去一家比较近的商场。

  和陈浮吃吃喝喝。

  然后闲逛。

  和大部分商场一样,一楼到处都是闪亮的珠宝。

  我被一条吊坠吸引了视线,它的造型是一颗银色的糖果。

  它正静静躺在一块儿黑绒布上,因为巧妙的打光闪闪发亮。

  我又多看了一眼,总觉得设计糖果造型的项链这种事,陈浮也做的出来。

  「安安安安!!!」

  第二天我还在睡,就听到有人要把我的卧室门给拍碎。

  妈妈的声音也传过来,「安安,陈浮来找你玩了!」

  拍门声还在继续,让人联想到邻居养过的那只热衷于拆家的哈士奇。

  我一个翻身坐起来,顶着一头乱发拉开门。

  「你有什么事?」

  他神秘兮兮地伸出虚握的拳,然后昨天我盯着看的那条吊坠,就抖落在我面前。

  我吃了一惊,瞬间清醒。

  不知道吊坠是什么材质,但能感觉出价格不菲。

  「你不会是因为我多看了一眼就买下来了吧?」

  「你喜欢嘛,」他兴致勃勃地指挥着,「转过身去,安安,我帮你戴。」

  我看着缀在脖颈上亮闪闪的糖果,「其实我多看了一眼,是因为觉得是这个设计应很戳你。」

  「那更好了,」他指尖好像不经意的划过我的后颈,引起一丝战栗,「这就是我们心有灵犀的证明。」

  我此刻背对着他,自然看不到他笑得有些诡异。

  高一升高二的那个暑假,学校会组织夏令营。

  其实是一种集训,在假期里把学生们安排到另一个城市刷题。

  反正如果不来,我自己也要大夏天的在太阳底下跑来跑去穿梭在各个补课班,所以对这种安排还挺满意。

  …除了高强度的学习,有时候让人喘不过气。

  晚饭之后有自由活动的时间,我打算一个人到天台转一转。

  快到顶楼的时候听到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是神色匆匆的曲流风。

  我自动靠边站了一点,停到了楼梯拐角处杂物间的门边,给他让路。

  他看到是我,先愣了一瞬,然后手伸过来,向里推开了杂物间的门,动作利落的一闪身进去。

  …你进去就进去

  但为什么要把我也给拽进去?!

  他呼吸急促。

  我被他按住肩膀压在门上。

  耳边是放大的心跳声。

  我皱了皱眉,不知道这是哪一出,疑惑地开口,「你怎么…」

  问到一半被他捂住了嘴,「别出声。」

  我瞪大眼睛。

  毫不犹豫的抬脚要去踩他,但是被察觉到。

  他向前一步,伸出腿卡住我的小腿。

  现在在这个闭塞狭窄的空间里,我们两个人以相当奇怪的姿势对峙着。

  「就一会。」他用气音在说话。

  耳朵有点痒,我偏过头。

  我听到了天台钝重的铁门,吱嘎一声被推开的声音。

  「流风?你去哪啦流风?」一个甜甜的女声在门外响了起来,我总觉得有些耳熟,八成是同班同学。

  会意的看向现在面前脸色紧张的曲流风,原来是他的桃花债。

  但是他的反应有些奇怪,听到那个女生的声音之后,下颌明显绷紧,长睫微微颤动。

  他膝盖把我的腿分开,我一动都不能动。

  「我先不出去,你松开我。」我瞪了他一眼,吐字并不清晰。

  他后知后觉的把捂着我嘴的手拿开之后,我气急败坏。

  这叫什么事啊?

  你被你的迷妹围追堵截,我怎么就成了被殃及的那条池鱼?

  脚步声靠近杂物间门口又走远。

  我们两个终于放松下来。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衣服有些…

  不能说是凌乱,而是有些破破烂烂。

  胸口的扣子被拽掉了两颗,衣领也皱皱巴巴的,和平时整洁的样子相去甚远,一看就刚刚经过别人的揉搓。

  注意到我诧异的目光,他神情一凛,遮住胸前的皮肤。

  ?

  你刚才把我摁在门上,还捂着我嘴的时候,怎么不害羞?

  「是秦昭昭,她好像喝多了。」他简单的整理一下衣领,但是显然没什么用,依旧皱的不行。

  我想起的坐在前桌的那个笑起来很恬静的姑娘,心里一惊。

  她居然是这种个性?

  「出去吧,她应该走了,」曲流风抿了抿唇,「刚才…事出有因。」

  我挥了挥手。

  他也挺惨的。

  「我们分开回去吧,」我考虑到了下楼时会遇到同学的可能性,「你这副样子和我在一起,被人看见了,可真说不清。」

  他听了之后挑了挑眉,笑得邪气,「你力气那么小,也不像能扒动我衣服的样子,平时都不好好吃饭的吗?」

  我脑袋「轰」的一声。

  记忆里全是自己刚才被他按在门上,毫无还手之力的那幕。

  !

  使用蛮力,你还有理了!

  我气得垫起脚去揪他的衣领子,恶声恶气的说。

  「你别得意,刚刚是我手下留情!」

  曲流风伸出手覆在我揪着他衣领子的拳头上,摩挲了一下。

  我头皮发麻,要把他的手甩开,却被捏住了手腕。

  他还要把我拉近,但动作被一声怒气冲冲的暴喝打断。

  「放开安安!!!」

  我扭头,只见浑身戾气的陈浮紧紧握着拳,朝我们大步走过来。

  我从没见过陈浮这个表情。

  像是要把人活剥生吞。

  他握住我的左手腕,曲流风握着我的右手腕。

  我仿佛看到了小时候他们抢玩具的那个瞬间。

  「都松开。」我试图把手抽出来。但是他们好像都听不见。

  「你不要缠着安安。」陈浮蹙着眉,平时无论什么时候都堆着满脸笑意看向我的样子已经消失不见。

  「那不行,她今天挺身而出,为了帮忙不惜和我亲密接触,我还没好好道谢。」

  曲流风咬重了亲密两个字,视线在我的脸和他被扯的乱七八糟的衣领之间流连。

  我怎么就挺身而出了!??我属于是受你胁迫!

  还有不要把你捂我嘴的事儿说的那么暧昧行不行?

  这人的眼神又是要闹哪样?

  我感觉自己头上气的冒烟。

  陈浮也气的不轻,暗暗蓄力,然后一个勾拳打过去,

  「陈浮!冷静点!」

  要不是我抱住他的腰拦着他,他下一步就会瞄曲流风的脸。

  「不要打架,在学校组织的集训期间,谁受伤了老师那边都不好交代。」我虽然也怒火上涌,郁气难平,但是脑子转的飞快。

  曲流风要是想口嗨就口嗨去吧!

  不想管了!

  曲流风轻嗤一声,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你觉得他在乎这个吗?」

  「什么意思?」我按了一下额角,感觉那里正在突突跳,「你别非怂恿陈浮和你打起来行不行?幼不幼稚啊?」

  「安竹生,你不会觉得这是陈浮第一次为你打架吧?」曲流风声音低低的笑。

  「你闭嘴!」陈浮眼刀锋利的像要杀人。

  曲流风没理会他,仍盯着我,悠悠的说,「遇到和你相关的事,他就分寸尽失,一向如此。」

  我被陈浮拉走了。

  我回头看了曲流风一眼,他倚着墙,依然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陈浮好像在逃避什么,路上显得有些沉默,但是一直没有松开我。

  到了走廊另一端楼梯拐角的时候。

  「陈浮,我手腕疼。」

  我瞎说的。

  「安安!」他猛地转身,眸光闪烁,惊慌失措,捧起我的手腕细看,「对不起,我刚才不该用力拉你。」

  我压根什么事都没有,轻松的甩了甩手。和他对视。

  「初三坐我前桌的那个男生,有一天带着一身伤来上学,后来又转走了,」我发现了他一下僵硬的表情,心里已经确定,「你做的。」

  他缓缓别过头,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我叹了口气。

  「陈浮,别骗我。」

  「他无耻!龌龊!」陈浮憋着一口气,又重新转过头来看我,眼睛气得发红,「你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他,他!」

  他说到这里又卡壳了。

  「他是不是和别人打赌追到我,然后甩了?」我因为陈浮又红了几分的眼睛,软下语气,「又没什么,我不理他不就好了,你…」

  他双手钳住我的手臂,表情里多了一些我之前没见过的东西。

  「那个垃圾什么时候跑到你面前乱说了?!

  问这句话的时候,陈浮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我摇摇头,「那人还没找到机会,就被你吓跑了。」

  他有些困惑。

  脸上好像写着: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读过原著嘛。

  不过原著里没有他把人家揍跑这茬。

  我跳过了这个问题,抬脸看他,「你初中唯一一天放学没有和我一起回家,就是为了去堵他?」

  「是。」

  他回答的干脆。我一时语塞。

  「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

  「为什么?」陈浮向下走了两个台阶,平视我。

  眼神里没有悔过,只有疑惑。

  「…我怕你到时候被扭送进局子里,又不敢和你爸说,还得我去捞你。」我没好气的说。

  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笑得眼睛弯起,「你愿意去?」

  …

  没法沟通。

  我抚额,无语的望向天花板,渴望冥冥之中有人能给我答案。

  陈浮见我赌气,伸出小指来勾我的项链。

  动作很轻,把我拉近了一点。

  「安安,」他鸦羽般的长睫扑闪扑闪,瞳孔的颜色深而纯粹,「打架确实不对,但是你…很珍贵,不能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受委屈。」

  我感觉心弦被铮铮拨动。

  他讲话的语气太过认真,我有片刻失神。

  我换了个角度,「那你以后有什么事也要先和我说,不要一个人随随便便和别人在小巷里单挑了,遇到危险怎么办?」

  「安安!你担心我!」他扬起声音,显得很愉悦,「没事,我单手他们都打不过。」

  嚯。

  还骄傲上了。

  让他做一个好好青年,怎么就这么难。

  暑假很快过去。

  假期的时候大家基本都在学习,开学也以后没什么精神。

  天气炎热,大脑混沌。

  自习课的时候班主任笑嘻嘻的进来,推了推他的眼镜,「同学们,我给大家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有没有一种可能,三天之后的月考取消了?」陈浮悄悄怼了怼我,他最近被复习折磨的开启了苦瓜脸生涯。

  「上次老师说有好消息,然后给我们一人多留了一套题。」我低声回他。

  他嗷了一声,假装哭倒在桌子上。

  「…为了让同学们与大自然多接触,增进彼此之间的感情,」班主任说了半天,终于要来到结论,「学校决定,月考之后,分批次组织高二同学去野营,咱们班是第一批。」

  全班同学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后掌声雷动。

  能不学习,干什么都行!

  露营地坐落在一处森林公园里。

  周围的白桦纤细挺拔,马尾松郁郁葱葱。

  呼吸间整个人被浸润在草木的清香里,好像肺腑都在清水里洗过又捞起。

  「安安!」

  我一回头,脑袋上被陈浮扣了一个花环。

  「真好看!」他笑得灿烂。

  在老师分好小组发放物资之后。

  我搭着帐篷,同组的女生们给我端茶倒水捏肩。

  「安竹生你真厉害!」

  「真的好可靠好能干。」

  「一会儿做饭还有打扫卫生的事儿都我们来,你搭完帐篷就去转转吧。」

  我被她们用崇拜的目光注视着,围绕在叽叽喳喳兴高采烈的话语中间,感觉还不赖。

  爸爸之前来这个森林公园垂钓过,他说露营地附近的湖和河里都有很多鱼。

  男生营地和女生营地隔开了一段距离。

  我本来想喊陈浮一起去抓鱼,但是远远一望,他好像还在未成型的帐篷里钻来钻去。

  于是我一个人出发去「打猎」了。

  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湖泊映入眼帘的时候,我激动的加快脚步,双臂举过头顶,开始飞奔。

  结果不小心掉进了一个坑里。

  「陷阱?」

  我被摔得有点头晕,扶着坑壁站起来,发现这个坑挖的不是很深,应该是为了抓兔子山鸡一类的小型动物。

  但是我摔下来的时候脚崴了。

  就算这个坑不深我也出不去。

  手机没信号。

  暮色四合,我抱着膝,坐在坑底看星星。

  喊也没有用,附近都是树,估计很隔音,我离露营地又有一段距离。

  不如不要做无所谓的挣扎,那只会白白消耗体力。

  我这么想着。

  尽管崴了的脚仍然刺痛,但过于疲惫,我还是模模糊糊的睡着了。

  虽然才八月底,但是森林里要比市区气温低,夜间坑里又黏又湿冷。

  没过多久我就被冻醒。

  「安竹生———!」

  呼唤我名字的声音刺破了黑夜。

  我口干舌燥,又饿得头晕,想回应,但是喊不出什么声音。

  手机还有电,我点开最近播放的音乐,放到最大声。并打开闪光灯,向外晃动。

  Missio迷幻又绮靡的歌声响起。

  那人估计听到了,便向这个方向搜寻,脚步声也离我掉入的坑越来越近。

  「

  littlelover,

  baby.」

  歌词唱到这句的时候,手电筒的光照到我脸上。

  我眯起眼,顺着光线的方向看过去。

  《囚笼》

  ———曲流风视角番外

  (1)

  妈妈走后没多久,人们告诉我,我同卵双胞胎的哥哥也去世了。

  都是骗子。

  他还在我脑海里,和我对话啊。

  我们存在于同一具躯壳里。

  他想用这副身体做什么,我不在意。

  (2)

  「小风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了。」

  「他最近的饮食习惯也变化的很大,他以前是不吃芹菜的。」

  我后背贴着卧室的门,坐在地上,抱着膝。

  听着门外爸爸和家庭医生担忧的声音。

  我不吃芹菜。

  但是哥哥喜欢。

  我看向虚空里他微笑的脸。

  「谢谢你,小风。」他用透明的手臂抱了抱我。

  说什么感谢。

  我们是。

  一个整体。

  (3)

  「您的孩子是不是无故从活动中退出,总是显得疲倦,精力下降或入睡困难,而且脱离现实,出现妄想或幻觉?」

  德高望重的医生每说一句话,爸爸就动作更用力的点点头。

  「爸爸,我没有产生幻觉,」我抓住他的西服外套,抬眼,「哥哥就在这里,你看不见吗?昨天也是,你为什么不给他准备筷子啊?」

  他的表情变得恐惧。

  为什么要害怕我呢?

  (4)

  一轮又一轮检查,换来了精神分裂和双向情感障碍的诊断。

  我不知道这两个病意味着什么。

  但是爸爸拿着诊断书,抖动的像哥哥留下的那盆酢浆草迎风乱颤的纤弱叶片。

  (5)

  我好了。

  我装的。

  只是希望他不要再担心了。

  但是有些事情是掩盖不了的。

  躁狂发作的时候,我自己感觉不出来。

  「哈哈哈哈哈爸爸你知道吗她的名字叫安竹生好奇怪的名字和她本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嘛,对了我们为什么要搬家到这里啊离爸爸的公司不是更远了吗?」

  他脸上出现不忍的表情,「这里离医院更近,搬家是为了你的病,小风。」

  「哈哈你在说什么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的病早就好了不过搬家就搬吧我没关系的这里离新学校很近,我可以以后每天都骑车去吗能锻炼身体呢对了我以后想做自行车运动员呢爸爸会支持我的吧。」

  「小风,你没发现自己语速变快,话也明显变多了吗?」

  他眼底浮现出怜悯,温柔的摸了摸我的头,「不用勉强,这是正常的…症状。」

  「我没病啊说什么症状就是交到的朋友高兴而已刚才和你们说的安竹生,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下次我可以邀请她来咱们家玩吗?」

  我努力的为自己开脱。

  其实连话都还没和她说过。只是宴会上远远的看了一眼罢了。

  爸爸一句话,打碎了我欲盖弥彰的伪装,「小风,自行车运动员,一直都是你哥哥想当。」

  (6)

  陈浮来邀请我一起玩。

  我没拒绝。

  虽然他眼底有明晃晃的恶意。

  我需要知道正常的同龄人是怎么相处的。

  爸爸要是看到我交到了朋友,是不是也会少担心一点?

  正这么想着,陈浮推开了门,安竹生也在房间里。

  她漂亮的眼睛里,有迷惘的雾气。

  (7)

  穿裙子而已嘛。

  好幼稚的把戏。

  但是我忽然陷进过去和哥哥一起玩的回忆里。

  陈浮的嘴一开一合,我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脸上一凉,才发现自己不经意滑落的泪滴。

  安竹生的迷茫却化作实质性的恐惧。

  她哭什么,真奇怪。

  …还挺好看的。

  陈浮扑过去给她擦眼泪了,轻声哄着。

  我不行。

  我有病。

  (8)

  碳酸锂。

  治疗剂量与中毒剂量接近。

  我有一天不小心吃多了。

  痛苦的整个人都扭曲。

  脑海里响起安竹生的声音。

  「你不是灾星,你妈妈很爱很爱你。」

  我知道。

  所以想…

  活下去。

  (9)

  醒来的时候,她居然就在我病床前。

  双眼红肿。

  我还以为我又出现幻觉了。

  「小风,你朋友来看你,跟她聊聊天吧。」爸爸语气轻松,没问我为什么药吃多了。

  他走后。

  我忍不住问安竹生,「你为什么这么伤心?」

  她哇的一声又哭了,拿我的床单擦眼泪,「吓死我了你,你要是死了,我就背了一条人命。」

  我有点想笑。

  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不会以为我的承受能力那么低。

  她还真是

  单纯至极。

  (10)

  「我死的时候,你会不会为我哭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问。

  头上挨了她一记暴栗。

  「好好活着,这个世界没有你可不行。」

  那时我不懂她这句话的含义,只是在心里珍藏她的泪滴。

  (11)

  推她进柜子的人和我没有关系。

  那人之前和陈浮走的近,因为对安竹生出言不逊,被他打了一顿,就想通过这种手段给他一点教训。

  她误会了我,却并不生气,只是一脸平静的表情。

  「咱俩扯平。」她说。

  原来我的可信度在她心里这么低。

  也好。

  安竹生。

  我该远离你。

  但是为什么,心里这样痛。

  痛到无法呼吸。

  (12)

  陈浮说要给她报仇。

  但这件事我走在了前面。

  那个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哈哈。

  把他吓到快疯掉很容易。

  (13)

  陈浮带她去纹身了。

  不合时宜的想法噬咬着我的心。

  要是和我一起,她还愿不愿意去?

  算了吧。

  我身上有病发作起来时,自己划的很丑的疤。

  会吓到她。

  (14)

  有一次放学,我忍不住远远的跟着他们。

  陈浮把可丽饼塞到她手里,又动作熟练的把她的头发拨到耳后。

  「安安,你没我可不行。」

  我恨晚风送来他的声音,也恨自己那么好的听力。

  她回答了,态度很随意。好像这样的对话已经发生了很多次。

  「是是是,我没你可不行。」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多感人的温存。

  显得我尾随他们的行为很蠢。

  (15)

  安竹生曾经说过,这个世界没我不行。

  但我的所有戾气,恐惧和无边的幻境。

  皆因她而停。

  如果…

  …我也能是她的唯一。

  (16)

  把她一起拉进杂物间的时候,我没有多想。

  秦昭昭喝多了,明明是醉酒的人,力气却很大。

  我怕安竹生在天台遇到她受伤。

  情急之下捂她嘴的时候,掌心触到了她的唇。

  过于柔软,花瓣一般。

  我有些晕眩。

  在走廊里,我那么暧昧的说我们「亲密」是我故意的。

  陈浮果然很生气。

  (17)

  据她同组的女生说,她搭好帐篷之后说要去散散步,就单独行动了。

  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心急如焚。

  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她的名字,我快要听不出自己的声音。

  手电筒的光也渐渐弱下去。

  这时我听到了她常听的那首歌在不远处响起。

  「Weletomycagelittlelover,

  (我的情人,欢迎来到我的囚笼)

  Attempttorearrangewithyou,baby,

  (宝贝,让我与你再次沉溺)」

  我心头狂喜,飞奔过去。

  手电筒照亮她,她脸色惨白,但清眸流盼。

  在黑夜里依然惊人的美丽。

  (18)

  既然这次是我先找到你。

  那么。

  安竹生。

  欢迎来到我的

  囚笼。

  「过来,安竹生。」

  曲流风向我伸出手。

  我扶着坑壁站起来,试着动了动脚腕,倒吸一口凉气。

  「我脚崴了。」

  他没犹豫,手撑着地,利索的跳进坑里。

  背对着我单膝跪地,「你先试试,看能不能单脚踩着我的肩膀上去。」

  单腿维持住平衡,比我想象中要难。

  期间还需要曲流风扶住我的腿,让我不至于从他背上跌下去。

  虽然踩他肩膀上之后我手肘的高度足以够到坑沿。但我上肢力量不行,爬了半天才上去。

  然后整个人都累瘫。

  听动静曲流风应该是跳了一下,很容易就从坑里出来了。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在草地上躺尸的我,拍了拍身上的土,也躺在我身边。

  「曲流风,谢谢你。」我有些抱歉的注视着他皱巴巴的衣服。

  还有肩膀上的鞋印。

  他也扭过头盯着我,「来的人不是陈浮,你是不是很失望?」

  「什么呀?」我以为这是他的莫名其妙的冷幽默,笑出了声,「能活下来就谢天谢地了,而且我可不是白眼狼。」

  下一秒曲流风没有用手撑地,直接靠腰腹力量坐了起来。

  但视线始终没有从我身上移开。

  他过于目不转睛,让人有一种…自己被锁定的错觉。

  我正感到奇怪,他低声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你很少对我笑,安竹生。」

  曲流风话音刚落,就一只手扶住我的背,一只手伸到我的膝盖弯下面。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我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环上他的脖颈。

  明显感觉到他瞬间浑身僵硬。

  我尴尬的想要把手撤回来。

  他察觉到了,神色淡淡,「你搂着吧,这样我…抱着你也方便点。」

  今夜的月光很好,把他清俊的面容晕染的柔和。

  他抱着我的姿势,让我的脸正对着他紧绷的下颌。

  抬眼是他润泽的唇,垂眸是他凸起的喉结。

  我不知道视线该往哪里落,干脆闭上眼。

  曲流风抱着我回到露营地的时候,陈浮不在,据老师说是和别人一起在树林里找我。

  「等陈浮回来的时候,我告诉他曲流风已经找到你了,现在你先去医院吧。」老师担心的看了一眼我肿起的脚踝。

  和我同组的几个女生听说之后,自告奋勇的站了起来,「我们陪她去。」

  「不需要那么多人,我自己就可以。」曲流风紧了紧抱着我的手臂,目光冷冷的扫向她们。

  我想了一下,的确没必要让大家陪我一起去,于是笑了笑,「你们休息吧,曲流风送我去就行。」

  他闻言,弯了弯唇。

  ?

  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到医院检查之后,医生说脚踝只是轻度扭伤,给我做了简单的处理。

  「回家先用冰袋冰敷,也可以用云南白药,近期都不可以负重,四天以后再局部使用热敷。」

  曲流风认真的听完医生的嘱咐,开的药装进袋子里套在手腕上,又打算把坐在凳子上的我抱起来走。

  「小伙子,我们医院可以租轮椅。」医生提醒道。

  「不用了。」

  「租一把吧,」我拉了他的袖子一下,「你也累了,而且回家以后我可能还需要用呢。」

  他脸上一闪而过可惜的表情。

  出院的时候正遇上头上还挂着草叶,脸上蹭了泥土的陈浮。

  「安安!」他的喊声堪称肝肠寸断,叫着我的名字一脸紧张的围上来,「你怎么坐上轮椅了啊安安?」

  「小声点,」我感受到四周的人射过来的视线,差点激动的站起来,「我是脚踝扭伤坐了轮椅,不知道的听你这么一喊,还以为我要归西。」

  「嘿嘿,你还这么有精神,应该是没事,」他憨笑两声,目光流转,扭过去试图把正在推着我轮椅的曲流风挤走,「谢谢你照顾安安。」

  「应该的。」曲流风岿然不动,也没有要放开轮椅扶手的意思。

  「我送安安回家就可以了,你松开吧!」

  「不行,做事情要有始有终。」

  「哎呀,你怎么这么倔?」陈浮气得又跺脚又瞪眼。

  …救命

  别吵啦。

  我想回家。

  医院本来离我家也没多远,他们两个协商的结果就是一人推我一段路。

  现在是推着轮椅的是兴高采烈的陈浮。

  「安安安安!一会儿借你家的烤箱用用,我给你烤爱心小饼干!」

  我想起他上次做出的扭曲块状焦炭。

  没吭声。

  单腿蹦着或者坐轮椅去上学都不太方便,我准备在家休息几天。

  陈浮每天放学后都会过来,送笔记和作业,还有卖相有些狰狞的小饼干。

  …这居然还是个人吗?我在心里感叹。

  「不会是…我?」我在他满怀期待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胡乱猜测。

  「这个才是你啦,你拿的那个是我,你看,你更瘦一点。」他又递了一块过来。

  我满头黑线,仔细端详这两块饼干,只看出一个很明显的特征。

  「我怎么矮这么多?」

  陈浮把手背到身后,视线乱飘,小声嘀咕,「下次还…下次不敢了。」

  咔嚓。

  我把手里的那块饼干从中间掰开。

  陈浮还在哀叹自己的化身被我腰斩的命运,被我请出了门。

  我刚坐在书桌前拿起笔开始分析第一道选择题,就又听到敲门的声音。

  以为陈浮回来了,滑着轮椅过去,「怎么啦?你忘了什么东西?」

  开门之后发现是曲流风。

  他听到了我开门时的话,怔了一瞬,神情晦涩不明。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问我,「脚踝怎么样了?」

  「好的差不多了,下周就去上课。」

  我突然有点尴尬,刚才陈浮走了之后,我嫌热,换了条还没在别人面前穿过的睡裙。

  是我妈买的,那种…宫廷风,但是下摆有点短,外面还罩了层薄纱。

  还好曲流风看了一眼就把视线挪开。

  「老师让我来问你,要不要参加下周的物理竞赛?」

  我坐直了身体,之前老师专门把我叫到办公室,说我起过这回事。

  如果能在这个物理竞赛中拿到省二及以上的名次,有机会得到国内最顶尖大学的保送名额。

  「我打算报名。」

  他低下头,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好,那我回去告诉老师,回头再把需要准备的东西在微信上发给你。」

  「谢谢你。」

  他耳根有点红。

  毕竟今天天气很热。

  曲流风离开之后,我才回过神。

  他有我的微信啊,直接在微信上问一声不就得了。

  是到我家附近有事情,然后顺路上楼告诉我的吗?

  真是辛苦他了噢。

  物理竞赛那天,所有报名的同学在学校的一个阶梯教室参加考试。

  交卷之后揉着僵硬的脖子走出去,发现陈浮在教室门口等我。

  「辛苦啦安安。」他笑嘻嘻,边手舞足蹈地讲着新出的电影,边和我一起向校门口走。

  不知为何他的碎碎念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我被人点了点肩头。

  「安竹生,你的学生卡落下了。」曲流风把我粉色的卡套递过来。

  「谢谢。」我习惯性的打开卡套看一眼,却发现里面并没有卡。

  疑惑的抬头,对上曲流风盛着狡黠笑意的眼眸。

  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我的学生卡,食指和中指夹住,挑了挑眉,「考试之前你为了方便老师检查,从卡套里拿出来放到桌子上了。」

  说完把学生卡塞回我手里,然后长指一弹,卡套啪的一声合上。

  「你怎么知道?」我眨了眨眼,有些懵。

  「我就坐你后面,」他表情有些幽怨,「但你从走进考场,一直到竞赛结束,就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完全没发现。」

  「安安,你要是怕丢,以后可以不用的时候交我保管。」

  陈浮明明是在给我提建议,却警惕的看着曲流风,像受惊的兔子竖起了耳朵。

  他一字一顿。

  「毕竟我和安安,会一、直、在、一、起。」

  曲流风闻言轻笑了一声。

  我不知为何,感觉有点冷。

  抱住肩膀,抬头望着不知何时聚拢起来的乌云。

  要变天了么?

  马路边的鸣笛声打破了他们之间奇怪的气氛。

  「安安!你和朋友们在一起啊,」妈妈摇下车窗探出头,笑着向我们招了招手,「大家都上车吧,今天我提前下班来接安安,也送你们回去。」

  「谢谢您。」曲流风颔首。

  「谢谢阿姨。」陈浮笑得很甜。

  我先钻进了车里,然后他们一左一右坐在我身边。

  ?

  「三个人挤在一起干嘛?」妈妈也把墨镜推上去,不解的回头看。

  我冲她摊了摊手。

  「坐后排挺好的,」陈浮把手放在膝盖上,是乖巧的小学生坐姿,瞥了一眼曲流风,「要是某人能更自觉一点就更好了。」

  「确实。」他似笑非笑,迎上陈浮的视线。

  …

  我想到从学校开车到家也要十几分钟,加在他们中间的感觉实在诡异,打算起身,「要不我走。」

  「不行!」他们齐声说,然后一左一右按住我的肩膀。

  「你放开安安!」陈浮瞪眼。

  「你先松手。」

  妈妈表情揶揄的吹了声口哨,打开音乐。

  「你们感情倒挺好。」我听到她带着笑意的声音和Missio的歌一起飘过来。

  …真的吗?

  为什么我感觉我的耳朵要被这两个人制造的冷气冻掉?

  我缩了缩肩膀。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快到家的时候,陈浮看到街道转角那家我们常去的蛋糕店,向我激情安利他们家新出的无糖纸杯蛋糕。

  「真的不是特别甜,而且很松软!安安你一定会喜欢!」

  他双眼放光,说是无论如何都要让我尝尝。

  「阿姨,就把我在这放下吧,」他显得兴致勃勃,「我去买几个给安安。」

  「这里离家也不远了,你也下车吧,别总让陈浮给你买。」

  我语塞。

  陈浮绝对是去进修过怎么抢着付钱。

  每次我都被他隔离在收银台外。

  曲流风也跟在我身后下了车。

  可能是想出来走走。

  陈浮蹦蹦跳跳的哼着歌走在前面,给我打开了门。

  我扶住门向后看,想问曲流风进不进来。因为陈浮刚刚说起蛋糕的时候,他听的也很认真。

  我扭头的瞬间,瞳孔一缩,因为看到了一个表情阴霾头发凌乱的人向我冲过来。

  曲流风反应更快一点,直接把我推进店里,躲闪不及腹部挨了一拳之后,和那人扭打在一起。

  「安安,报警。」陈浮丢下这句话,就冲出去帮曲流风了。

  我努力冷静下来拨通电话,边迅速的告诉接线员我们的位置和情况,边看到陈浮从背后箍住那人的脖子,想把他曲流风身上拖开。

  但那人发了狠,赤红着眼睛,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一下子见了血。

  那人不顾背后落下陈浮暴雨般的拳头,又和曲流风缠斗在一起,他们砰的一声撞在店面的展示玻璃上。

  巨大的冲力震碎了玻璃,两个人摔进店里,在地上滚了几滚,暂时分离。

  「啊!!!」店员发出惊恐的尖叫。

  「救命啊!!!」行人也在失控大喊。

  我趁那个人还没爬起来,先把书包卯足了劲儿向地上抡,砸到他头上,又搬起了店里的小型收银机扔过去。

  为曲流风多少争取了一点时间,他跃起来又扑过去,动作又快又狠的击打那人的下巴,

  终于让那个人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陈浮皱着眉走过去踢了他一脚,「这就是当年推你进柜子的那个人,安安。」

  那为什么他看上去恨急了曲流风?

  曲流风挥拳挥太多次,手指关节的皮肤蹭破,在渗血,身上也有大大小小的擦伤。

  此刻正脱力的靠着柜子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察觉到我的疑惑,他笑得苦涩。

  「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心里一梗。

  其实今天对于我和曲流风,已然是第二次同生共死了。

  我的思绪回到露营那天。

  他撕开黑暗的罗网,声音疲惫而嘶哑,仿佛渐渐干涸无法继续歌唱的泉,却仍在固执地喊着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他曾披星戴月,为了寻我而来。手电筒的光照亮我的一瞬间,他眼里奔涌而出难以掩饰的喜悦。

  他抱着我,胸膛滚烫,而我的视线划过他肩膀,回望冷眼凝视着渺小的我们的长天。是夏夜,星光凛冽。

  还有今天在阶梯教室里,他手指夹着我的学生卡,夕阳下露出了那一抹有点孩子气的笑颜。

  或者和更早之前…

  我就隐约觉得当年推我进柜子的人并非受他指使,但想不通为何。

  我错过了哪些细节?

  警车呼啸而来,我的注意力被吸引走。

  没有注意到那个躺在地上的人,手指动了动,一个翻身抽出刀,向我冲过来。

  「安竹生!」

  「安安!」

  他们喊我的名字,声嘶力竭。

  曲流风离我更近一点,扑过来把我护入怀中。

  鲜血溅到了我的脸上睫上,再度睁眼,世界已经是鲜红一片。

  曲流风背上被插了把刀。

  刀没入了从肩胛骨开始向下绵延的伤口,只留了刀柄在外面,判断不出来留在体内的部分有多长。

  陈浮飞起一脚把那个人踢开,警察围过去把他铐走。

  周围的人惊恐之余,拨打了120。

  「安竹生…」曲流风喊我,声音非常虚弱。

  我脑袋嗡嗡作响,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他不会死他不能死他可是男主。

  他嘴巴一张一合,好像还有话想说。

  我颤抖着,把耳朵凑近。

  「不是我。」

  我牙齿打颤,疯狂摇头,泪水中先恐后地向外流模糊了我的视线,让我快要看不清他的面孔。

  「我知道,我相信你…别说了…救护车一会就来。」

  我浑身发冷,眼泪越来越凶,不是流下来而是覆盖在脸上,而且凉的不行,好像给我脸上镀了一层冰。

  他努力抬起手,轻轻触摸我的眉头。

  「你…能不能最后再对我笑一次…你很少对我笑…安竹生。」他气若游丝。

  我听了之后拼命把嘴角向两边扯,露出的一定是像是要把自己撕裂一般的笑容。

  我尝到了自己的泪水,又咸又苦。

  他睫毛颤了颤,嘴角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然后合上了眼睛,手也垂下去。

  「轰———!」

  天边炸响一道惊雷,暴雨将至。

  毒蛇一般在黑夜伺机而出的闪电,照亮了他的苍白的脸。

  他了无生气的样子,狠狠刺痛我的眼。

  「曲…曲流风你坚持住啊,不要睡。」我小心翼翼地揽着他没受伤的那侧肩膀,让他靠在我肩上,身体和声音都依然抖个不停。

  「活下来,求求你了,以后我给你笑多少次都行。」

  雨还在下。

  我和陈浮在手术室外面的椅子上抱着膝。

  真冷啊,明明还是夏天。

  抢救室的灯灭了。

  主刀医生推开门走出来,我蹦了起来。

  他嘴巴一张一合,但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这是什么意思?

  通过打开的门,我看到曲流风依然闭着双眼。

  是麻醉的时间还没过吗?怎么还没有醒来?

  我听力忽然变得灵敏,隔着厚厚的门,听到了屋内护士的声音。

  「抢救无效,死亡时间为…」

  轰———!

  一道惊雷炸响,声音仿佛离我们很近,我的脑子也被巨大的雷声震的不太清醒。

  我最后的希望也被这一声雷击碎。

  身体晃了晃,终于脱力,颓然倒地,把手指胡乱插进头发里。

  被巨大的悲伤压倒,很想呕吐。

  「安安…」

  陈浮蹲下来和我对视,他泛红的双眼中,映照出我的脸,和身后的闪电。

  然后我惊惧的发现,他眼中的我的身影,正在一点点…

  …消失不见。

  《我本不该体会过快乐,假如这个世界你不曾来过》

  ———曲流风视角后续

  (1)

  很久之前,安竹生曾在作文里写过,她爱慕每一年的夏天。

  当然不是她主动给我看的,是我收齐了作业,把她的作文本放在最上面,从教室走到办公室的这段时间,悄悄看完的。

  夏天啊,的确是个好季节。

  花朵热烈芬芳,空气中浮动着青草香。

  西瓜清甜凉爽。

  阵雨过后,哪怕只是地上的一个小水坑,倒映出的世界都明亮,辉煌。

  而我觉得,最好的部分莫过于那夏夜的皎月,也如她眉目一般清朗。

  但这人间。

  有她的人间。她爱着的人间。

  已变了模样。

  (2)

  安竹生消失了。

  陈浮发疯一般找她———这是当然的。

  我卑劣的一面又显现出来了,一边希望他快点找到她,一边又希望她最好就去浪迹天涯吧。

  因为要是团聚了,他们两个一定会相爱,交往,走向婚姻的殿堂。

  因为我曾放学回家的路上跟在他们身后,远远地看过他们望向彼此的目光。

  那是饱含爱意的目光吗?我不知道。

  我太年轻,不懂爱是什么。

  但我总觉得他们如果再见面,是一定会走到一起的。

  (3)

  看来还是没有找到,因为今年陈浮又喝得醉醺醺的抱着我哭。

  哦,是抱着我的墓碑哭。

  我已经死了挺久了。

  (4)

  「怎么可能呢?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像从这个世界里被抹去一样突然消失呢?」

  他喃喃,头一下下撞在刻了我名字和生卒年月的大理石碑面上。

  我也想不通。

  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她一定还活着。

  因为灵魂之间是可以互相感知的。

  她要是不幸出了什么意外…就算只是濒临死亡的状态,我也会立马察觉到,然后飘到她的身边。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感觉她在另一个世界。

  (5)

  「都怪你!逞什么能!挡什么刀!你死了以后安安就消失了,这两件事情肯定有关!」

  陈浮的声音愤慨起来,边说边伸出手拍打着他刚才给我带来的花。

  我已经习惯。

  毕竟这样的自问自答,他每年都会来一遍。

  果然,接下来他表情又变得迷惘,说出我已经熟悉的话。

  「可是你如果当时不拦住他,被刀捅的可能就是安安。」

  他又红着眼,垂头丧气的抓着头发,把自己搞得很凌乱,「有什么区别?现在你们都不见了!留我一个人该怎么办?!!」

  (6)

  陈浮17岁生日那天,躺在浴缸里,割了腕。

  「蠢材。」

  他的灵魂刚飘出去,就被我的声音吓得抖了抖肩。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毕竟这么多年看着他自言自语,偶尔来墓地找我说话我又不能回复,实在是很孤单。

  「什么啊,你怎么私闯民宅?」他瞪大双眼,表情和过去一样生动,我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和他抢游戏手柄的那个瞬间。

  当时安竹生还在。

  「你人都已经死了,废什么话。」我故意表现的有些冷淡。因为心里还是有些埋怨。

  他放弃的太早了。

  安竹生万一还活着呢?

  虽然不知道那种超自然现象该怎么解释,但如果有一天她回来,发现我们已经都不在。

  会不会寂寞?

  (7)

  他扑过来,大概是想要打我一拳。

  但我们现在是两缕魂魄,他的手当然只是从我腹部的位置穿过。

  他无意识的张开嘴,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又试了一遍。

  我沉默的旁观。

  (8)

  「曲流风,你不要那样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他插着腰,竖起眉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随随便便就放弃寻找安安啦?」

  他说完以后笑得很得意。

  我知道他在等我主动问下文。

  「你知道她去哪儿了。」我没迟疑。

  「切,真没劲,你一下子就猜中了,」他伸出食指蹭了蹭鼻梁,然后神秘兮兮的朝我招了招手,又绽出一个笑来,「曲流风,跟我来。」

  我们飘向世界的边缘。

  我猛地坐起来。

  熟悉的卧室。

  印花窗帘,粉色天花板,书桌上的多肉都映入眼帘。

  我发现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

  小说还停留在我读的那一页,我心慌的向后翻,发现故事走向和结局都已经改变。

  「曲流风抢救无效身亡…陈浮在17岁生日那天在浴缸割腕…」

  轻声念出这些关键信息,把这些字拼凑在一起再吐出,对我来说变得非常吃力。

  我精神变得有些恍惚。

  怎么可能呢?

  是曲流风因为救我而死,所以小说中的世界崩塌了吗?

  桌子上还有写了一半的试卷,我目光轻拂过空白处的姓名。

  安竹生。

  小说中恶毒女配的存在引起我那么大的愤慨,除了她的变态行径,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

  我和她同名。

  甚至长的也一模一样,这是我穿书过去之后照镜子才得出的结论。看小说的时候作者对她的外貌只有几句简单的描写,所以我并不知道。

  忽然想起了什么,我急忙挽起袖子。

  手臂上本该有纹身的地方,蓝色的火焰依然仿佛有生命般静静燃烧。

  我长呼一口气。

  幸好。

  第二天去上学的路上,我还是没缓过来。

  南柯一梦是不可能的,他们分明…真真切切的存在过。

  手臂上的纹身成了我进入他们所在的世界又离开的证明。

  那其他的事情该怎么解释?

  有谁会相信我穿越进了小说里,还改变了主人公们的人生轨迹。

  我是回来了,但曲流风和陈浮真的死了…

  我的心乱的像大风天被扬起又相互纠缠的发。

  我魂不守舍的走进教室,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发呆。

  有些熟悉的声音却从身后传过来。

  「安安!好安安!昨天的物理天体的那道大题你有没有写?」

  我浑身一震,猛地回过头。

  又大失所望。

  不是他。

  当然不是他。

  后桌是个笑声爽朗,热情仿佛碗里快要溢出来的水一样不分对象向人泼洒的男生。

  他滔滔不绝,「真的很难,我它死磕到一点,但是还没算出…哎?你别哭啊。」

  他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掏口袋找纸巾,结果口袋全都翻过来挂在外面。

  我摸了摸脸,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同桌把校服扔过来,罩在我头上,又捏了捏我的肩膀。

  「看来这道题是挺难,把我们年级第一都给难哭了,」她声音戏谑,没听到我像往常一样回应她,又掀开校服钻进来,戳了戳我的脸颊,「怎么啦?是不是最近压力大?」

  我哭的肩膀一抖一抖,说不出完整的话,只顾摇头。

  「你该休息一下。」她自作主张的扶我站起来,又把我包在校服里,几乎是抱一个粽子一样横着走路。

  到医务室里,才把校服拉链拉开。

  她掀开被子,把我塞进去,裹好,又伸出手在我头上拍了拍,「睡一会儿吧,看看你的黑眼圈,老师那儿我帮你请假。」

  我确实疲惫不堪,听话的合上双眼。

  休息了两个小时再回到教室时,老师正在上课,也没有问什么,只是挥挥手,让我回到座位上。

  大概是我的脸色太过于难看。

  一直到放学我也振作不起来。

  同桌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安安这么没精神,是不是在想男人?」

  我怔了怔。

  她发现我表情迟疑而且没有立即否认,漫不经心的面具迅速裂掉。

  「不会吧,还真是!你快老实交代,我们从昨天放学到今天早上见面才分开了不到14个小时,这么短的时间!你被哪个野男人勾走了魂?」

  她抓住我的肩膀前后摇晃,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我被她摇的头发乱掉,连连告饶,「放过我吧,不是你想的那样。」

  正苦恼着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离奇经历,她的注意力又被围在窗口的同学们吸引走了。

  他们又跳又叫,好不热闹。

  我隔着很远也能听到他们此起彼伏的讨论:

  「真讨厌,他们旁边已经围满人了,咱们只能在窗户这里看,我为什么没带望远镜?」

  「好帅好帅!刚才我和力学题打架打的灰头土脸的心情都得到了洗涤!!!」

  「呃呃呃帅哥怎么单单是站在那里就看上去亮晶晶,净化我蒙尘的心灵!!」

  「他的头发感觉好细好软,很好rua的样子耶……」

  「啊啊啊啊我更喜欢左边那一挂的忧郁美男,禁欲感直接拉满!」

  同桌也放开了我,挤到人群中去。

  还不忘回头叫我,「安竹生!先别走!快过来看美男!」

  我已经收拾好了书包,迅速溜出门去。

  好累。

  好想休息。

  走到校门口时。

  人山人海。

  估计是把班里同学所说的帅哥围在了中间。

  我不感兴趣,只想快点离开。

  「他们是转校生吗?为什么不穿校服?」

  「这个颜值我感觉是练习生。」

  「太没有礼貌了,也不打招呼,就直接走进我心里!」

  「呜呜呜他们看上去认识的样子,不会是一起来接别人放学的吧?那我要羡慕死那个人了!」

  「我高考结束的那天,能不能有两排帅哥站在校门口穿着西服,向我说公主殿下回家了啊?」

  我无法和大家的狂热共情,听到这些话嘴角抽了抽,抱紧自己的书包向外挤。

  学生卡忽然掉到了地上,我叹了口气,弯腰去捡。

  再抬头的时候,刚才还在你推我搡的人群不知何时分出一条小路。

  这本没什么要紧的。

  但关键的是这条路就在我眼前。

  「同学,你是不是掉了这个东西?」

  熟悉的声音。

  我抬眼。

  那双手白皙且骨节分明,虚握着拳。

  下一秒,掌心一翻。

  糖果造型的项链躺在上面,流光溢彩。

  是梦吗?

  陈浮的笑有些狡黠,又有几分缠绵的味道。

  曲流风在旁边单手插着口袋,嫌弃的说道,「陈浮,你的开场白可真老套。」

  晚霞在天空上信手涂抹着温柔的粉色,阳光斜斜的照过来,从身后将他们环抱。

  这一刻的重逢显得无比虚幻,我不敢眨眼。

  虽然早上已经哭的一整天都头晕了,现在泪水还是夺眶而出。

  「呜呜呜,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我哭着扑过去,一只手扳住他们一个人的肩膀,眼泪全都糊在了他的衣服上。

  他们僵了一瞬,随后伸手来拍我的背。

  我把他们领回了家,反正我一直是自己一个人住。

  「阿姨,」我和在厨房忙碌的保姆打了声招呼,「最近我的朋友也在这里住,麻烦您把那两间客房收拾一下。」

  心里装了太多疑问,我一直坐立难安。

  等到保姆终于收拾停当之后出门,恨不得抓着他们两个的肩膀问。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知道些什么吗?」

  我把自己的情况悉数交代,又把iPad上的小说翻到他们前后身亡的那个章节,直接怼到他们脸前面。

  「哎呀,其实我们转世成了狐狸,现在终于修炼成了人形…」陈浮眼睛骨碌碌的转。

  他的话刚编到一半,就被曲流风锤了一拳。

  「幼不幼稚?」他甩了甩手,表情变得不耐烦,然后转向我,「有个人说可以帮助我们来到你的世界,问我们愿不愿意。」

  「就这么简单?」

  看到他们同时点了点头之后,我觉得世界变得很玄幻。

  「那个人你认识的,安安,」陈浮靠过来,指了指我的手臂,「就是纹身店的那个姐姐。」

  我更加惊讶,「那她…把你们送过来,要付出什么代价?」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因为昨天只顾着看小说结局,没注意到作者页面,我现在瞥了iPad一眼。

  发现作家的头像变成了灰色。

  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我点进去,发现全部相关信息已经被抹去。

  我没顾得上端坐在沙发上还在苦苦措辞的两人,因为思路忽然变得非常清晰,继续上网搜索这个作者,竟然丝毫没有她曾经存在过的踪影。

  可她年少成名,报道本应该铺天盖地。

  心里升起一个大胆的猜测,我变得手脚冰凉。

  「她是…永远留在了那个世界吗?」

  「因为她爱上了自己笔下的一个角色,安安,」陈浮看向虚空中的一个点,「所以选择再也不回来。」

  「她可以让我们脱离那个世界,她自己却不行,」曲流风在旁边补充,「她是创造者,如果自己抽身出来,世界会崩塌的。」

  她担心世界崩塌了,她的爱人也就不复存在了吗?

  我一时无言,和他们两个人一起陷入沉默。

  洗完澡出来,我擦着头发路过两间挨着的客房旁边。

  本来想敲门问问他们要不要喝热牛奶,却听到两个人好像在一个屋里说话,于是停下了动作。

  「还是别告诉安安了。」

  「那个人对成功把我们送到这个世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说不定还没见到安竹生,就灰飞烟灭了,你知道这件事,还割腕?」

  「那是因为那个姐姐说让身体渐渐凉下来能保证灵魂完整…而且这不是成功了吗?就别再提了。」

  「行,你决定吧。」

  我捂着嘴,身体靠着墙滑落。

  居然是这样。

  陈浮推门出来,撞见我蹲在门口,表情有些尴尬。

  「安安,怎么啦?」他心虚的摸了摸鼻梁,兴许是看出了我的悲伤,「…你是不是听到了?」

  「笨蛋!」我把头埋进手臂里,「为什么一点都不为自己着想?」

  他也蹲在我的面前,温柔的用双手捧起我的脸。

  「我已经为自己着想过了,结论就是,我不能忍受一个没有你的世界,安安。」

  第二天先带他们去办入学手续。

  要填各种表,还要和老师商量分班事宜,不小心错过了早自习。

  走进教室之前,我心里产生了不详的预感。

  全班同学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射过来,聚焦在我的脸上。

  如果视线有温度,我现在大概已经被点燃。

  我像木偶一样,动作僵硬的走到坐到座位上后,拉了拉同桌的衣角,「这是干嘛?」

  结果她露出一个兴奋又诡异的笑。

  「快点让我前线吃瓜,这上面说的哪个版本是真的?」

  她把手机塞我手里。

  上面显示的群投票的选项令人眩晕。

  /快来体会一次安竹生的快乐吧!a冷脸禁欲气场杀人美男,b迷人忠犬阳光小甜甜。

  我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用大拇指按了一下,想努力冷静下来向下翻评论界面。

  /真的很难以抉择好吗?这两个人随便一个来接我放学我都要开心死了,直接上学上它个800年。

  /呜呜呜我是个abnormal的人,现在ab都选不过分吧?

  /哈哈楼上笑死我了,那我还总是在背abandon呢,两个帅哥也只占了前两个字母啊,我都要怎么算贪心呢?

  /这两个人到底谁是安大学霸男朋友啊?她能不能把另外一个介绍给我啊?

  /格局打开姐妹,就要月考了,你还是先考过安竹生再和她提这茬吧(手动狗头)

  …冷静不下来。

  这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

  作业有点多,我刷题刷到半夜口渴了,去客厅倒水喝。

  夜色撩人。

  月光倾泻一地,仿佛有生命,宛若流动的银色河流。

  我被这冥冥之中的力量牵引向阳台,想去赏月。

  已经有一道挺拔的身影立在那里凭栏远眺了。

  是曲流风。

  「怎么还没睡,是不是不太适应?」我走过去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他还没说话,我就发现他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他眼尾微微泛红,一双眼睛在黑夜里波光流转,妖精一般。

  「安竹生再见到你真好,一想到你就在隔壁我真的睡不着,虽然沉浮挺讨厌但这次还多亏他下定了决心哦你还是忘了我刚才说的吧,对了今天你去给我们办入学其实只用办他一个的,我不打算参加高考了我想当自行车运动员,还有你之前是不是说以后我想要你笑几次都行?现在给我笑一个吧安竹生。」

  他语速很快,而且几乎没有停顿,表情很夸张。

  说到兴奋的地方,会眨眨眼,无意识摇晃面前的栏杆,和平时沉默内敛的形象相去甚远。

  他还踩在阳台的边沿,把身子向外探。

  虽然这是个半开放式的阳台,他不会因为这样的动作轻易掉下去,但我还是吓出一身冷汗。

  「你干什么?很危险的!」我拔高声音,大力拉住他。

  「对我笑一笑嘛,你之前答应了的,」他一副被我凶到了的委屈表情,「你怎么不讲理啊?」

  我被他的胡搅蛮缠气的眼前发黑,现在这个情况到底是谁不讲理?

  这可是11楼。

  我勉强的把嘴角向后扯,问他,「行了吧?快下来。」

  「你好敷衍!」他仍然挂在上面,还不忘表达自己的不满。

  我一个头两个大,他在想什么?

  正这么想着,一只手从我身后猛的伸过来,抓住了曲流风,我也被抱住肩膀,整个人向后仰。

  我们三个人失去平衡,一起倒在地上。

  我虽然被陈浮护住了头,还是因为刹那间的失重感心跳加速,惊魂未定的喘着气。

  「曲流风,你大半夜抽什么风?」陈浮拧着眉毛,语气不善。

  我们两个还没反应过来,曲流风手撑地,迅速从地上爬起,向门口冲过去。

  「曲流风!」

  我和陈浮慌慌张张的去追。

  出门之后看到的一幕就是曲流风在缓缓合上的电梯门后面嘴角扬起,笑得肆意。

  「快!我们走楼梯!」

  两个人全力冲刺,我下台阶跑的膝盖疼。

  中途陈浮从楼梯间出去按了一次电梯,但是电梯没停。

  我们两个气喘吁吁的跑到楼下时,小腿发软,眼睛发花,却连曲流风的衣角都没有抓到。

  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曲流风!」我们喊他名字,喊得声嘶力竭。

  天上是皎洁的满月。

  他奋力奔跑在高悬的明月下面。

  我和陈浮在外面漫无目的的寻找。

  一无所获。

  天亮了,我们两个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望着对方眼下大大的黑眼圈,相顾无言。

  还能怎么办呢?我没有曲流风的一张照片。

  而且就算在街上把寻人启事贴满,真的能找到他吗?

  我掏出手机,「报警吧。」

  陈浮点点头。

  在外面奔波了一夜,他和我一样灰头土脸,疲惫不堪。

  我还没有拨通,先接到了派出所的来电。

  「是安竹生女士吗?您的朋友正在东升派出所等您,」警察的声音有几分迟疑,「但他的状态不太好,要不然您先说服他跟我们去医院?」

  我外放了声音,陈浮听完这番话之后,脸色变得煞白。

  我也感觉血液从脚底开始凝结。

  曲流风跑出门的时候穿的是拖鞋。

  大概是半路跑丢了一只,现在他左脚的惨状让人不忍直视,医生正在处理。

  我和陈浮到医院的时候,气喘吁吁眼冒金星。

  但曲流风没分给我们一点视线,只是失神的盯着缠至脚踝的绷带。

  「他晕倒在派出所门口,快天亮的时候被路人发现,他醒来之后精神状态不太稳定,我们想先联系家人,」民警站在一旁,看着我缓缓道来,「他只能背出你的电话号码。」

  我们千恩万谢的送走了民警以后,曲流风才开口说话。

  声音淡淡的。

  「我们以后…就分道扬镳吧。」

  整夜奔波,苦苦寻找的辛劳,对他反常行为的种种猜测,以及担心再也不能与他相见的胡思乱想,全被他这句话揉碎。

  委屈瞬间翻涌上来,心里像泡过隔夜柠檬的苦涩茶水。

  我听到陈浮磨了磨牙。

  「什么意思?」

  他和我们对视,眼里像是淬了冰,「我是说,不要再管我了。」

  他的态度又冷又疏离,我恍恍惚惚觉得,我们三个,回到了最初的相遇。

  但我们早已不是当初对峙的关系。

  我递给陈浮一个安抚的眼神,走到病床边。

  「虽然刚办完入学考试,你就缺课有点难办,但没关系,老师那边我来解决,」我无视曲流风狠厉且有警告意味的眼神,「等到你能出院了,我和陈浮就接你回家,这几天我们先轮流来陪你。」

  「安竹生,我刚才说的你是不是听不懂?」他冷哼一声,依然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你不会是对我有所愧疚吧?想清楚一点,主动从那个世界过来找你的人是陈浮,我当时已经是个死人了,听他的建议试试而已,你不要自作多情。」

  他试图用语言在我们之间筑起一堵墙。

  但我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

  我也火了。

  「你把我们当什么?」我同样恶狠狠的瞪着他,扬起声音,「昨天那么反常的原因你不想提,没人逼你,为什么非要用这副态度把我们推远呢?」

  他哽住。

  陈浮虽然还不太明白怎么回事,但在一边手叉着腰给我帮腔,「对呀对呀,我们最担心的肯定是你的安全嘛。」

  曲流风紧紧的抓住床单,等到骨节泛白又松开。

  揉皱的同时还有他的思绪。

  他打量了一下我和陈浮的黑眼圈,长长的叹了口气,但整个人也随着柔和下来,「你们真傻。」

  接下来就是坦白局。

  他把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

  他红颜却薄命的母亲。

  他苍白而温柔的长兄。

  他缠绵又恶劣的病。

  陈浮听了没几句眼圈发红,鼻子也是。

  像个小兔子。

  他扭头到一边偷偷擦眼睛的时候,还挤出一句带鼻音的「医院里怎么这么多灰啊?」

  曲流风反而笑出声。

  「我已经没有一点秘密了,」他动作不经意的晃了晃受伤的左脚,眼神却波动着紧张,「你们…还有机会,离我远远的。」

  陈浮跳起来去勾他的脖子,「过来吧你!费什么话。」

  我把他刚才捏皱的床单展平,轻轻握住他因为动摇而颤抖的手。

  「你并不是孤身一人,你还有我们。」

  他眸光逐渐清明,直到彻底平静。

  笑容也含了柔情。

  窗外,阳光普照。

  天空像一大块蓝色钴玻璃。

  也仿佛倒悬的湖面,能映照出苦难过后重拾勇气的心灵。

  直到这一刻,那场将我们三个分离的暴雨才真正过去。

  之后我们一直在一起。

  曲流风有在按时吃药,但躁狂还是会发作。

  这种时候他会话很多,说的又急,思路跳脱。

  而且整个人精力充沛,简直不需要睡觉。

  他大半夜拉着我们两个演讲,我和陈浮都随他去。

  他偶尔也会忧郁。

  陈浮负责拖着他,我负责抱着毛毯。

  三个人挤在天台的藤椅上,围成一圈看月亮。

  我会对着月亮说,「会好的。」

  像是心愿,又像是冥冥之中的某种誓言。

  陈浮会笨拙地拍拍他。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平静的生活,在高考结束的那天晚上被打破。

  陈浮在同学聚会上被灌了酒,回来之后在玄关抱着我不撒手。

  「安安安安,」他醉眼迷蒙,发现我一脸嫌弃的表情之后傻乐,又抱紧了一点,表情满足又幸福,「我的安安。」

  「我怎么就成你的了?」我无奈,「松手,让我开灯。」

  他紧紧锢着我,胡乱摇头。

  头发随着动作拂过我的脖颈,痒痒的。

  不想和醉鬼说话,我用手去推他的下巴。

  但是被他抓住往怀里一带。

  由于惯性撞上他的胸膛。

  「安安,」他的下巴抵在我额头上,蹭了一下,吐字不太清晰,「唔喜欢你,很久了。」

  我蓦地一僵。

  他说完就松开我后退一步,边嘴里喊着「好晕哦」,边靠着墙坐在地上。

  灯亮了。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我眯了眯眼。

  一扭头就发现曲流风抱臂站在客厅里。

  刚才的场面肯定被他撞见了,我有些尴尬。

  曲流风沉默地走过来,把陈浮拖进他的房间。

  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准备洗洗睡了。

  刚搭上卧室门的扶手,手就被从后面按住。

  缓缓转过身,意识到自己整个人被曲流风圈在他和门中间。

  他指腹摩挲着我小臂上的纹身,喃喃,「你还是会选他的,对么?」

  他眼底的哀伤和孤注一掷让我有片刻失神,忘了回应。

  他见状,低笑一声。

  「不如让你记住我,安竹生。」

  然后俯身,来寻我的唇。

  我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要用手去挡,但双手都被他攥住。

  我慌张的偏过头。

  吻落下的前一刻,他吃痛的闷哼一声,仿佛是被外力拉扯着向后撤。

  陈浮扭着他的衣领,把他按到沙发上。

  「你疯了吗?!」

  曲流风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小孩,笑得开怀,「我就知道你刚才在装醉,你演技不行。」

  陈浮的伪装被揭露,有些羞恼。

  下一秒看向我,火热专注的目光,一如往常。

  曲流风也盯着我,表情执拗又紧张。

  我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这两个人目不转睛的原因。

  屋子里静悄悄,他们的心声却很喧嚣。

  「安竹生,选择我吧。」

  是他们眼神里的期许。

  《相思成疾》

  ---陈浮视角?平行世界结局

  (1)

  我凝视着她恬静的睡颜,心像是浸了幸福之泉的海绵。

  她翻过身,因为头发拂过脸,皱了皱鼻尖。

  真可爱。

  我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把她的碎发拨到耳后。

  然后轻轻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起床了,安安。

  (2)

  在罗瓦涅米乘哈士奇雪橇的时候,她坐在雪橇椅里发出兴奋的尖叫,我在后面控制方向。

  「陈浮!」她扬起脸来看我,笑得酒窝深深眼睛弯弯,「你站着感觉风大不大?害不害怕?」

  她睫毛上结了冰,好像雪的精灵。

  「啊!」

  我正要回答,忽然后颈一凉,原来是树上的雪落到了脖子上。

  她眼里笑意更深,伸出手把我的刘海向后推。

  「你头发上都是雪啦

  她摸完我的头发之后,就又把脸转了回去。

  我的目光一定瞬间变得很痴迷。

  她不知道,这样自然而然的接触,已经是我很多很多年的希冀。

  (3)

  冰湖漂浮是很奇妙的体验。

  繁星漫天。

  整个人好像变成了湖中的一滴水,完全融入自然。

  我安静的聆听着自己的和她的呼吸,觉得渐渐变成了同一个频率。

  有种合二为一的错觉。

  「安安我们牵着手好吗

  「笨蛋。」

  她把手递过来。

  真好。

  这么多年兜兜转转。

  此刻我在你身边。

  对你的心未曾改变。

  (4)

  安安穿着特制的红色连体漂浮衣的时候。只有一张小脸露在外面,因为兴奋显得容光焕发。

  她边眼睛闪亮的听着向导讲解,边小口小口的喝着蓝莓汁。

  整个人像是刚从烤箱里端出的姜饼小人一样,新鲜,温暖。

  向导打趣我,「这么喜欢你女朋友,视线一直都黏在她身上啊。

  我脱口而出,「这辈子都看不够的。

  安安红着脸,在大家的起哄声中里,轻轻捶了我一拳。

  (5)

  从湖边小屋蒸完桑拿出来。

  安安脸颊透出玫瑰色。

  明艳又活泼。

  (6)

  「醒醒,陈浮。」

  她半夜的时候推了推我。

  我先伸手把她扯进怀里,让她的头靠在我肩上,满足的叹了口气,才睁开眼。

  「是极光!她难掩激动,胸口微微起伏。

  透过玻璃屋开阔的窗,我窥见震撼人心的景象。

  穹顶之上,绿色的火焰舞动跳跃,肆意徜徉。

  无比梦幻绚丽的光辉,在缓缓流淌。

  如纱如雾,彼此纠缠,旋转,又四散。

  仙境一样。

  「陈浮,现代物理学对极光产生原理有详细描述,地球上的极光是由于来自磁层和太阳风的带电高能粒子被地磁场导引带进地球大气层,并与高层大气中的原子碰撞造成的发光现象。」她表情陶醉,滔滔不绝。

  说完之后望向我,眼睛扑闪扑闪,似乎是在等我发表什么意见。

  「安安。」

  「嗯?」

  「谢谢你。」

  她疑惑的翻身坐了起来,怎么了

  「你实现了我十七岁时的梦想,我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头,记忆回溯到当时自己无比虔诚的在日记本里记下的话。

  「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极光。和心爱的人,吻在雪山之上。

  我把她从床上抱起来,光脚踩在地板上,她长腿盘住我的腰。

  接吻的时候,我偷偷睁开眼睛看她,发现她也在看我。

  两个人相视一笑。

  她柔顺的发融入夜色,失了形状,只留下盈盈的光泽。

  一时间,我分不清

  更亮的

  是天上的星星,

  还是她的眼睛。

  (7)

  放了首歌,Missio的。

  (我看见甜心在纵情摇摆

  up,

  (吞云吐雾,双手高举

  (房屋之上,我轻声诉说

  (亲爱的,我爱上你了

  (8)

  我把玩着她的发,用指尖转了几圈。

  放到唇边轻吻。

  安安,请与我

  坠入爱河,

  耳鬓厮磨。

  (9)

  你们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有过在爱人入睡时,用目光描绘她的唇吗

  有和她分享过心跳的频率吗

  有没有曾以为弄丢了她?苦苦找寻,心急如焚。

  有没有,一次又一次,

  为她的笑失神

  安安,

  我的爱人。

  我的灵魂。

  此时,罗瓦涅米上空掠过极光。

  极光下是拥吻的我们。

  《愈》

  ———曲流风视角?平行世界结局

  (1)

  絮语不息的风里,我们重逢。

  安竹生轻盈的走上前,和我并肩而立。

  她墨发飞舞,扑打面颊。

  ———这当然是无意的,但对我而言,送来她身上香气的风已经是

  诱惑的一种。

  她的脸隐匿在长发之中,由一片甜蜜而静谧的苍白组成。

  我抱住她,俯身,下巴靠在她单薄的肩膀上。

  抬眼,面前是倒映着翻涌云浪的青海湖。

  (2)

  每年的六到八月,环青海湖国际公路自行车赛在万众瞩目中如期举行。

  这是世界最高海拔的公路自行车赛事。

  我们的团队很年轻,我是队员里年龄最小的一名。

  (3)

  「为什么来?」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闷闷的。

  她捧起我的脸,我却不敢看她。

  怕被识破我眼里欲盖弥彰的挣扎恐惧

  以及

  不和时宜的汹涌爱欲。

  「看着我,曲流风。」她动作轻柔的抚摸我额前的碎发。

  我的下巴被她托起。

  她眼里是云卷云舒,碧海青天

  和

  …我的身影。

  她把手按在自己心脏的位置上,绽开一抹笑。

  那样子像是降临到这片辽阔土地上,只为拯救我而来的神女。

  「因为我知道,你想我了。」她说。

  (4)

  没领她回训练基地。

  因为队友和教练之前每次见她来都新鲜的不行,围住她问东问西。

  「你怎么就看上这小子了?」他们之前嘻嘻哈哈的说。

  「怎么说呢…」她垂眸认真思索,却被我一脸紧张的拉走了。

  「喂!曲流风!太小气了吧你!女朋友跟我们说几句话都不行?」那群人还在身后上窜下跳,挥着拳头表示自己的愤愤不平。

  我却速度快的像是在逃离。

  因为我也不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我在回避。

  「真有活力。」她当时第一次知道队员的相处模式,眼含笑意,像是立刻就忘记了他们提出的问题。

  (5)

  我穿着宾馆的睡袍,走出浴室的时候,安竹生正在研究我们的赛程表。

  在柔和的灯光下,我放缓了呼吸,端详着她。

  我从来没有关注过别的女生,但她的睫毛卷翘浓密,不用夹,本身就是一朵太阳花。

  我每次看都觉得很神奇。

  她在床上很自在的晃着腿,脚踝纤细洁白,我单手就能轻松的握过来。

  …再这样想下去就很危险。

  (6)

  「愣在那里干什么?」她见我出来,把赛程表折好,放在床头,朝我招了招手,「过来,曲流风。」

  我动作僵硬的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坐在床边。

  却被她抓住了衣领,用力向后一拽。

  我很顺从的倒在床上。

  其实凭她的力气,当然不足以和我对抗,但如果现在让我躺下,是她的愿望…那便随她去。

  她笑吟吟,用指尖描摹着我的脸,又揉乱我的头发。

  玩了一会儿然后表情忽然变得讶异,把手朝我的腿伸过去。

  「这就是自行车运动员的肌肉吗?」她感叹,好像是个在研究新奇玩具的小孩。

  被她触碰到的地方瞬间绷紧。

  「别乱动。」我捉住她还在作乱点火的手,哑了声音。

  「那你抱着我,我想枕着你胳膊。」她眨巴着眼睛,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

  妖精。

  (7)

  「曲先生,您作为团队中年龄最小的选手,此次环湖赛取得个人第一的好成绩,请问您成功的秘诀是什么?」

  记者们热情洋溢,闪光灯比训练时青海湖炫目的水波更晃眼睛。

  和队友团结协作,认真配合,调整好心态,还有…

  在心里默念她的姓名。

  这能给予我最大的勇气。

  (8)

  「曲流风可真行,这么重要的比赛能拿冠军!安行生你说实话。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会有出息?」

  我回去的时候,她正在和朋友打电话,外放的声音,对方嗓门很大。

  她在看窗外的风景,背影像一幅画。

  手机放在一旁。

  不想打断她,我打算关上门悄悄出去。

  但是电话那边的话比我的动作快,「喂?安竹生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也很惊讶?当初他一意孤行,要去做自行车运动员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他疯了…」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这是曲流风的梦想,我支持他,」她的声音温柔沉静,又低笑一声,「如果我不知道自行车对他的意义,可能会认为这是他的一时兴起,不过就算是那样也没关系…能和他在一起,天涯海角,我都愿意去。」

  「笨蛋情侣!」对方骂骂咧咧的挂了电话。

  (9)

  我从背后紧紧抱住她。

  「哭什么?年轻的冠军,」她笑,顺手抹去我的泪滴,「刚才就回来了?都没动静。」

  「只有疯子才会陪着另一个疯子满世界跑。」我吻她的眉心,虔诚无比。

  「做一对疯子又有什么要紧」,她的唇刚好在我脖颈的高度,便侧过头,轻咬在我喉结上。

  接着含含糊糊的说,「曲流风,我永远都会坚定的选择你。」

  (10)

  我本以为生命,是一场漫长的疾病。

  要我在黑暗中踽踽独行。

  后来她出现了。

  带着盛大的黎明,

  比翡翠湖澄澈的眼睛,比高原上耀眼的阳光更坦白的爱意,比德令哈的星星还要闪亮的一颗心,

  将我治愈。

  (11)

  旧疾当愈。

  此后,愿与她走过万里江山,风雨雪晴。

  (全文完)

  发布于2022-07-1112:00·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i89.cc。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i89.cc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