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节 许你朝暮_魂穿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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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节 许你朝暮

  我是一只小黄鼠狼精,被炸鸡店老板摁在墙上,贴在我耳边问:「想吃哪种鸡?」

  我咽了咽口水,怯怯道:「椒、椒盐的……」

  他轻笑一声,勾起嘴角,「真不巧,卖完了。」

  我是一只新化形的黄鼠狼精,刚刚被族人丢下了山。

  他们黑溜溜的眼睛无情又冷漠。

  「你吃了那么多年白食,如今成年了,要是再学不会杀鸡捉鸡,就死外面别回来了。」

  可是……

  杀鸡这么血淋淋的场面,

  多吓黄鼠狼呐!

  天无绝人之路,

  我这只全世界最机智的小黄鼠狼,

  在炸鸡店找到了一份工作。

  签完合同,我迫不及待给暗恋对象莫泽发了一条微信,告诉他小九儿不仅没有死外面,还挣了大钱,下次可以送他一台新的相机。

  他一如既往地没有回。

  没有关系呀,等下次见面,他就会用新相机给我拍照啦。

  我美滋滋地想。

  我咔滋咔滋啃着鸡叉骨,朝招我进来的小李哥说:「事业有成,衣食无忧,我觉得我好幸福。」

  小李哥白了我一眼,说:「打工人,你是不是对这两个词有什么误解?咱们老板年纪轻轻拥有全城的炸鸡店,那才叫事业有成,衣食无忧。」

  小李哥说这话时,双手托腮,睁着一双星星眼,俨然把老板当成了人间理想。

  而我,想着全城的炸鸡店,情不自禁咽了一口口水。

  老板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店门口停了一辆暗红色的玛莎拉蒂。

  走下来一个穿白色西装的男人,腰细腿长,十分英俊。

  小李哥忽然站直了腰,小心又紧张地叫了一声「老板」。

  来人淡淡应了一声,眼风扫过我,停住了脚步。

  这位帅哥就是老板吗?

  我跟着甜丝丝地唤了一声:「老板。」

  那人没应,皱着眉对小李哥道:「怎么什么人都招,这个不要。」

  我:?

  那我的相机怎么办?

  那我明天吃什么?

  我在菜市场蹲了一上午。

  笼子里的那只大公鸡,一身花绿皮毛油光水亮,打起鸣来中气十足,吃起来肯定很补。

  旁边那只老母鸡也不错,肚子圆滚滚的,屁股底下有个蛋,咕咕叫着。

  额……

  老母鸡会比大公鸡好杀一点吧。

  我舔舔嘴唇,终于鼓足勇气,从地上捡起一根别人不要的菜叶,小心翼翼接近它。

  刚刚碰上它的羽毛,老母鸡忽然猛烈地跳起来,一边扑扇翅膀,一边试图用尖尖的嘴和利爪啄我。

  ……

  救命啊!

  我尖叫着跑出了菜市场。

  我为自己的蠢和怂而自责,

  不是说有血脉压制吗?

  为什么我那么不中用。

  我坐在「霸王炸鸡」门口,扒拉着手机里的大公鸡照片,哭得无法自理。

  小李哥挠挠头说:「要不……你再去求求老板?」

  因为不知道具体的房间号,

  我在名贵的小区门口等了很久,才等来那辆暗红色的玛莎拉蒂。

  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颜色倾城的脸,「有事?」

  肚子适时响了一声,我吸吸鼻子,委屈道:「肚子饿,想吃鸡。」

  「……」

  「不是,我是说,老板,我知道错了,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后面被堵住的车开始按喇叭。

  他看了我一眼,淡淡道:「先上车吧。」

  老板家可真大啊,

  得有300平吧。

  大也有大的坏处,空荡荡的客厅,不断回响着我肚子的咕噜声。

  一层叠一层,都快出合声了。

  ……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

  我死死按着胃,朝老板投去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

  「老板,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他眉梢挑起,很严肃地问:「错哪了?」

  我怎么知道我错哪了?!

  你就那么毫无理由的开掉了我!

  好委屈呜呜。

  认真思考后,我小心翼翼地试探:「是不是我那声『老板『叫得不够甜?」

  他好看的手指在茶几上敲了敲,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来,「恰恰相反,你叫得太甜了,有点像黄鼠狼给鸡拜年。」

  他笑得人畜无害,却直接把我从沙发上吓得掉到了地上。

  这话是有心还是无心?

  「好端端的怎么摔了?没摔疼吧?」他蹲到我面前,十分好心地将我扶起来。

  观其神情,确实是一副关切的样子。

  不行,这个险不能冒。

  「不、不疼,那个……出来的时候家里好像忘记关煤气了,我先走了老板。」

  「行,我送送你,小区电梯得刷卡。」

  两分钟后,我和老板在一楼面面相觑。

  一群大白正在拉封条。

  「9栋出现了新冠确诊病例,根据疫情防控需要,对本小区实行临时管控。临时管控期间,居民居家隔离,不得出入。」

  ……那我去哪?

  我扭过头呆呆地看着他。

  沉默半晌,他重重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跟我回家吧。」

  「饿了吧,来者是客,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老板把袖子朝上挽起,打开冰箱,一副要下厨的样子。

  顺着看过去,冰箱里有玉米、白菜、胡萝卜,还有鸡胸肉。

  不能暴露身份,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我违心道:「吃点蔬菜就行。」

  「只吃蔬菜吗?你这小脸黄的,要不要来点肉?」

  我舔舔唇,继续违心道:「不用了,我减肥。」

  他忽然靠近我了一些,「吃鸡胸肉不会胖的,确定不来一点?」

  老板的俊脸在我眼中已经不是脸了,是潘多拉魔盒,是花言巧语的撒旦,是诱骗亚当夏娃偷食禁果的毒蛇。

  「那就……来一点吧,是你逼我吃的哦。」

  他轻笑,点点头,「是我逼你吃的,吃胖了算我头上。」

  在我灼灼的目光中,老板把鸡肉拿出来,放到砧板上,才切了一下,忽然哎呀一声。

  「怎么了?切手了?」我冲过去,执起他的手细细查看。

  清冽的嗓音从头顶响起:「突然想起来,这鸡肉买了好几周了。」

  他作势闻了闻,然后不容置疑地说:「已经坏了。」

  继而当着我的面,拎起那块鸡肉,轻飘飘地扔到了垃圾桶里。

  饿了一天我:……

  忍住眼泪,

  忍不住了,

  哇呜呜呜呜呜呜。

  「你哭什么?」

  肚子咕噜一声,我啜泣着说:「不知道哪里吹来的风迷眼睛。」

  男人笑了一下,抬手揉揉我的头,「瞧把你可怜的,冰箱里还有些炸鸡,去拿过来。」

  不愧是连锁全城的炸鸡,外表金黄,香酥脆嫩,摆在餐桌上,腾腾冒着热气,不断散发出勾人的香味。

  「一、二、三、四……」

  「你在数什么?」老板忙完坐到我对面。

  「唔,我在数这个炸鸡,一共有十二块,我吃四块,老板吃八块。」

  客人的礼仪我还是懂的,要矜持。

  不想老板露出了一个冷酷又诡异的笑容,他撑着下巴,阴恻恻道:「你全吃了吧,搞不好这是最后一顿。」

  他他他他他什么意思?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一股凉意顺着脊梁骨往腰椎蹿下去,我筷子上夹着的那块鸡排吃进去也不是,放回去盘子里也不是,手一抖,鸡排掉到桌子上,滚了两滚。

  「啧,不是想吃鸡?我亲自做的,你可不能不吃。」他一双剑眉皱起,重新夹了块炸鸡放到我碗里,温声催促:「趁热,快尝尝。」

  「我——这——老板你——」

  我吓得话都说不全了,上牙磕磕巴巴撞着下牙。

  这玩意儿不会有毒吧……

  没毒也有迷药,我看过法制频道,涉世未深的少女吃了陌生人递来的东西,再醒来时候躺在浴缸,不仅失了身,还少了一个肾。

  老板长得这么好看,想不到人面兽心,居然舍得对我这种小可爱下手。

  咽了一口口水,我小声道:「刚想起来,我……鸡肉过敏。」

  他一挑眉,手指在餐桌上嗒嗒敲着,像死神敲响的丧钟。

  我愈发坐立难安,顶着一脑门冷汗讪笑:「突、突发季、季节性的。」

  无声的拉锯战展开,对视几秒,他终于大发慈悲道:「那好吧。你紧张什么呢?我又不会逼你。」

  我哈哈两声:「老板貌美心善,还给我做饭,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紧张。来,老板,我给你盛碗汤。」

  他漫不经心嗯了一声,咔滋咬下一口鸡排,半眯着眼,一副享受的样子。

  没……没毒啊?

  我盛汤的手一抖,忍不住道:「好吃么?」

  「好吃呀,过两天是物业送菜,就没有鸡排吃了,所以我才叫你趁最后一顿多吃点。」

  ?????

  是这样?那你刚刚不会把话说清楚吗?

  他那双桃花眼移到我身上,意味深长道:「可惜某人鸡肉过敏,只好我勉为其难全吃了。」

  又尝了一块炸鸡,他笑眯眯补充道:「你记得千万别碰炸鸡,不然有过敏反应隔离在家也不好找医生。」

  我:……眼前蒙上一层水雾。

  长这么大就没这么委屈过。

  「诶,你眼睛怎么了?」

  我抬手压着快要决堤而出的眼泪,颓然道:「老板,你家戳眼睛的风怎么一阵一阵的,要不咱们还是把窗户关上吧。」

  一声轻笑响起,老板递过张纸巾给我,笑道:「你真好玩,叫什么名字啊?」

  肚子咕咕叫,我咬着唇道:「我叫许朝朝,朝朝暮暮的朝,家里排行第九,你也可以叫我小九,老板,你别裁我,我干活很勤快的。」

  「朝朝是吗?」他又低低地笑了一声,「先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那工作的事……」

  「以后再说。」

  为了彰显勤快,吃完饭,我抢着洗了碗,又把厨房上上下下抹了一遍。

  老板则是接了个电话就进了书房,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手机叮咚一响,拿起来一看,是莫泽回了我个「嗯」,嘴角忍不住地上扬,当即又回了他一条,「早点休息,不要熬夜,出门记得戴口罩,我在外面过得很好,不用担心。」

  那边过了很久也没有再回。

  在沙发上看了会电视,夜色悄悄来临,我端着杯咖啡敲开了书房门。

  小心翼翼把咖啡放到他桌上,我斟酌着开口:「老板,我今晚睡哪呀?」

  老板喝一口咖啡,淡淡道:「睡沙发。」

  「啊?哦……」

  你们家这么大连个客卧都没有吗?

  「怎么?不乐意?」他拉下了脸。

  「不是不是。」我连忙摆手。

  他啧了一声,又道:「你一个小姑娘,让你睡沙发也不好,要不这样吧,你上我屋睡,我去睡沙发。」

  那哪行!

  我疯狂摆手,连连拒绝。

  他黑曜石般的眸子转了个圈,上下打量我一眼,散漫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不然……咱两睡一张床?」

  啊?!

  双手下意识捂在胸前,脸红成个虾子,我支支吾吾道:「这个真不行……」

  他倾身靠近我了一些,眸中闪过挑逗的光,循循善诱:「怎么不行?我觉得很行,沙发又硬又窄,没谁想睡沙发的。」

  我欲哭无泪,紧紧抓着衣服,「老板……我打小腰板硬,就喜欢睡沙发。」

  「哦?是么」

  我握拳坚定道:「是的,自小在沙发上睡大的。」

  他轻笑一声,直起身一本正经道:「原来是你自小的习惯,那这样的话我就不强迫你了。」

  是夜,万籁俱静,我蜷缩在沙发上,裹着薄毯,囫囵睁着双大眼一动不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老板潜规则了。

  书房里的灯一直亮到凌晨两点,屋子里传来一点响动,然后有轻微脚步声响起。

  我赶紧闭上眼睛假寐,心想老板你可千万别乱来,我一个成了精的东西可不怕你。

  脚步声在我身前停下,我浑身绷紧,那人却没了动作,半晌,上空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笑声,「笨,让你睡沙发你还真睡,那么多客卧不会自己找一个吗?」

  随即一双手把我横抱起来,他身上有股清甜的咖啡香。我僵硬地挂在他手上,正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装睡,一天没吃到鸡的肚子却在此时突兀地咕噜一声。

  我:……

  老板脚步微顿,然后胸腔处传来一阵细微地震动。

  他肯定在笑我!!

  啊!!!!

  「得亏你是遇到我,要不然……」

  要不然怎样,还不是你骗我炸鸡吃,哼!

  我忍不住撇了撇嘴。

  走了几步路,感觉他踢开了一扇门,把我放到一张床上,又盖上张厚实的被子。

  「睡吧,熬出毛病来我可不算你工伤。你要是不放心,就把门反锁了。」

  老板关上门走了,我竖直了耳朵听,再也没听到什么声响,困意来袭,终于忍不住睡了过去。

  一夜好梦。

  翌日清晨,我醒得很早,看着穿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心想老板原来是个嘴硬心软的好人。

  叠好被子,又开始打扫屋子。

  客人嘛,总要有客人的自觉,不能白吃白住,更不能赖床。

  只是这大房子打扫起来着实不容易,一趟活做下来,一个多小时,浑身发汗不说,空着腹,眼前一阵一阵地出重影。

  擦完最后一块玻璃,我长舒一口气,屈腿坐在飘窗上,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太阳渐渐升起,整个城市一点点苏醒,远处有汽车鸣笛的声音,往下看,小区树木郁郁葱葱,桂花开得正好。

  有些想家了。

  「你在干什么?」

  老板穿着件白色薄毛衣走出来,头发随意散落在额前,身上镀着一层浅金色的日光,显得他整个人温顺又柔和。

  依稀记得第一次见他也是穿着白衣,一个非常挑人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异常契合。

  好像……他天生就该是白色的。

  我被这个突然涌出念头惊了一下,回过神,答道:「打扫卫生,老板,这段时间多谢你收留我,家务我都全包了,刚刚没有吵到你睡觉吧?」

  他的眼神从地板、橱柜一一掠过,最后停留在我手里的抹布上,话音带着难得的赞许,「你倒是很懂事。」

  老板满意就是对我工作的肯定,我心头暗喜,继续大献殷勤,「老板,喝热水吗,我给你烧水去。」

  说罢手一撑就要从飘窗上跳下来,不料因为蹲坐太久,血液不畅,这一下起得猛了,眼前一片发黑,没有如预期稳稳地落在地上,而是踉跄两步,无意识向前倒去。

  身体扑在了一片坚硬上,用手仔细摸摸,还带着些富有弹性的柔软。

  这好像是……

  我用力甩甩头,眼前黑雾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白——额——被我手里抹布蹭上脏污水渍的毛衣。

  视线一点点上移,老板那张白玉似面庞也如那件毛衣,铁青得不成样子。

  我猛然反应过来,急得跳脚,忙抽出纸巾去给他擦拭。奈何毛衣吸水,那些污渍哪是能被轻易擦去的,我不死心,手上用了劲,打算再战。

  「……够了。」头顶上方一道凉凉的声音响起,老板嫌弃地看了一眼惨不忍睹的毛衣,咬牙切齿道:「「好摸吗?」

  我赶紧放下停在他胸前的双手,红着脸道:「不、不好摸。」

  「嗯?」他不悦地眯起了眼。

  「……好摸得很。」

  「……」感觉他的脸色更黑了。

  真难伺候,我垂着头小声解释:「我低血糖犯了,有些头晕看不见路,那个衣服我会替你洗干净。」

  「吃过早餐没?」

  「没。」

  「这么大的人了,低血糖不会自己弄早餐吃吗?」

  可是炸鸡都被你吃光了,我吃空气吗?

  肚子咕叽一声,我忍不住用哀怨的目光瞪了他一眼。

  头上挨了一记暴栗,他不满道:「用什么表情看你老板呢?去热两杯牛奶,我去换衣服。」

  哼!

  打开冰箱,冷藏室正中间赫然摆着一只整鸡,我呆呆看着,迟疑着在脸上掐了一把,然后惊呼出声,痛的,不是梦!

  「大呼小叫,怎么,牛奶成精了?」老板换了身衣服,懒洋洋倚在门上,双手随意插在兜里。

  我兴奋地扭过头去看他,「老板……鸡!有鸡!」

  他嘴角噙着丝笑意,「多大点事,也值当你这么高兴,你不是鸡肉过敏吗?」

  「我……今天病好了,季节性的病好得快!」

  「哼,就会说胡话。好了,中午吃黄焖鸡,现在把我的牛奶热过来,我饿了。」

  我嘿嘿傻笑着,整个人沉浸在巨大的幸福感中,屁颠屁颠取出牛奶加热。

  「对嚯,老板,怎么会突然有一只鸡?」

  「今早物业送过来的。」

  「啊?我怎么没听到?」

  他轻咳一声,「你睡那么死,能听到什么?」

  「我睡得死吗?可是我起得很早诶,物业天不亮就送菜了?」

  「……废话那么多,牛奶热好没?」

  「喔,这就好了。」

  老板做鸡真的有一套。

  我只不过扒个蒜的功夫,老板已经把肉用小火煎了一道。

  我望着那些泛着金黄微焦的鸡肉,眼神恨不得拉丝,可怜巴巴地伸出手,「老板……我能帮你尝尝咸淡吗?」

  「不能。」

  「……哦。」我不情不愿噘起的嘴。

  一巴掌轻轻拍掉我的手,老板低声斥道:「烫不知道么?这么心急,出去洗手,把碗筷摆上。」

  10分钟后,主菜上桌,老板示意我开动。

  我忍着胃里一阵阵收缩,扭扭捏捏地不动筷,看着老板老板欲言又止。

  「你不是饿得一秒都不能多等吗?怕我下毒?」

  老板挑了挑眉,我急忙摆手解释。

  「那个,老板,你做的菜太好看了,我能不能拍张照啊,很快的!」

  「嚯,还挺有仪式感,拍吧。」

  我掏出手机,找着角度咔咔几下,又挑出拍得最好的一张,加了个高光暖色调的元气美食滤镜,献宝似的递给老板。

  老板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在屏幕上轻点两下,搜了一个微信号,把照片分享过去。

  手机再回到我手上时,微信列表里头多了一个好友。

  「对了老板,你叫什么名字呀,我给你备注一下。」

  「李暮,朝朝暮暮的暮。」

  这也太有缘了,我正啃着鸡骨头呢,闻言立马起身,「老板,我给你盛一勺蛋羹,这蛋羹真是绝了,嫩得跟果冻似的,你一定要……」

  小腹忽然一阵闷痛,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了出来。

  空气有一丝丝凝滞,面部肌肉不自觉抽搐了一下,我看了一眼自己洗得发白的浅蓝色牛仔裤,默默拉了拉衣服下摆。

  化成人形以后,生理期也会变吗……

  啊这……当务之急是先支开老板。

  我咬着牙把蛋羹盛完,皮笑肉不笑说完了剩下半句话,「你一定要端出去外面尝尝。」

  老板接碗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我在他锋利如刀的眼神中,慢慢把屁股挪回了椅子上,硬着头皮跟他对视。

  他抿住唇,面无表情道:「去给我倒杯水。」

  我稳稳地钉在椅子上,小心翼翼道:「您端出去客厅吃,饮水机就在那,您还可以看会电视。

  寂静。

  我一抹头上的冷汗,勉强笑道:「哈哈,喝汤也是一样的,汤碗就在老板您手边,您自己盛一下哈。」

  老板黑着脸,不悦地放下了筷子。

  我:「您吃完了?!那快去休息吧,我来收拾就行。」

  他:「……你是被夺舍了还是被魂穿了?发什么神经?」

  我感受着身下渐渐晕开的湿热,坐立难安,「那您慢慢吃,不着急。」

  老板盯着我,突然露出若有所思恍然大悟的表情,而后邪魅一笑,重新拿起了筷子。

  一块土豆滑了几下也没夹起来,又转去捞一块香菇,那手颤颤巍巍地,好容易夹起来又莫名一松,香菇啪叽掉回了盘里。

  我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半天也没吃上一口,心头大急,顾不得其他,劈手夺过他的碗,把每样都夹了一些,满满堆在他碗里。

  这回他倒是手不抖了,睫毛忽闪,笑眯眯道:「太多了,烫,晾一下。」

  我:……

  他一手支颐,和我扯起了闲话,「诶,你说白素贞误食雄黄酒那回,维系不住人身时,心里想着什么呢?」

  我哪有心思聊这,敷衍道:「怕吓着许仙吧。」

  「有什么好怕,不就是长了条尾巴么,白素贞不喝雄黄酒,那你不吃什么呀?」

  「我不吃香菜。」

  他低头扫视一圈,「今天也没香菜,你怕什么?」

  我不明觉厉,「没害怕啊。」

  他还要再说什么,忽然鼻翼微翕,低头又轻嗅几下,探究的目光落到我身上,他蹙眉道:「血……你身上有伤?」

  我:……

  死寂,死一般的寂静。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良久,我听见自己枯木般的嗓子发出腐朽的声音:「老板,那个,你……」

  「你要什么?帮你疗伤?符咒?丹药?还是给你打个120?」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你家有没有姨妈巾……?」

  死寂,死一般的寂静。

  空白,空白是老板脸上的表情。

  良久,我听见他原本夜莺般的嗓子此刻低沉如老鸦,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想支开我是因为这个啊,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你……」

  「这种事我怎么早说……」

  「那什么,我先去隔壁给你借一点,你想想需要些什么东西,待会打电话让物业给你送。」

  老板急匆匆冲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顿了顿,又走了回来,解开衬衣盖在我腿上。

  因为有意半转头避开视线,我得以清清楚楚的看见一抹红痕悄然爬上他白玉般的耳垂。

  做完这一切,老板又跟阵风似的炫出了门。

  衬衣触手温热,还带有洗衣粉的淡淡橙子香。

  老板凶神恶煞,可是橙子味的老板,又有一点温暖。

  好一通兵荒马乱,这顿饭终究还是搬去了客厅吃。

  四目相对,两人眼里都有些尴尬。

  老板递过来个腰枕,我接过来,垂着头小声道:「对不起啊,又给你添麻烦了。」

  「不怪你,也是我思虑不周,吃饭吧。」

  他说着随手开了电视,一个慈祥的男音娓娓道来,「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大草原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

  我悄悄红了脸,老板握着遥控器的手也莫名一抖,火速换了个台。

  频道播的是《画皮》,美人坐在镜前,缓缓脱下一身人皮。

  我惊惧地捂住眼,扯了扯老板的衣角。

  老板淡定道:「这个小狐妖还挺可爱的。」

  可爱?

  我偷偷扒开手指缝,瞄了一眼,恰好看到镜头一转,美人床上躺着一个被剥了心肝的男人。

  我呆呆地看了两秒,然后尖叫一声,扯过抱枕挡在了眼前。

  老天爷,太吓黄鼠狼了!

  抱枕被一股力道抽去,老板哂道:「你还怕妖精?」

  我怯怯道:「建、建国后动物不准成精。」

  我试图抽回抱枕,老板紧抓着不放,笑得一脸纯良。

  鸡皮疙瘩蹿上手臂,无声沉默中,我后知后觉突然反应过来老板的话好像别有深意。

  不待细想,手机忽地响起来,小李哥给我打了个视频,老板松了手,懒懒地靠回沙发。

  我重新抱紧抱枕,按下了通话键。

  「朝朝,你去求老板的事怎么样了?」

  我偷偷瞥一眼老板,含糊道:「还行吧。」

  「那就行,你一走店里还挺忙的,快回来吧。」

  「说起来,朝朝啊,你身上这件衣服怎么看着那么眼熟……我去,怎么感觉见老板穿过,这是他的衣服吧!」

  「这个啊,说来话长,我来找老板,结果他们小区被封了。」

  「所以你们同居了!你还穿着老板衣服……你们发展到这一步了!!」小李哥的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字。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要怎么解释我在老板家来了大姨妈并且没衣服换这件事。

  「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好妹妹老板面前多帮哥说说好话!」小李哥可靠地捶了捶自己的胸膛,给了我一个自己人的眼神,然后火速挂掉了电话。

  又捅娄子了,我看看黑掉的屏幕又看看老板铁青的脸色,心虚地拉下嘴角。

  「老板,小李哥那头我会去解释,还有……」

  「嗯?」

  「你做的黄焖鸡真的很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老板撑着额无奈地摇摇头,笑道:「真是不让人省心。」

  生理期身体终究不是很舒服,第二天我起晚了。

  好在老板并没有起,屋子里静悄悄的,我换上物业送来的新衣服,轻手轻脚地开始打扫卫生。

  有时候就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我轻轻的……轻轻的……然后成功碰翻了一个玻璃杯。

  杯子「砰」一声炸开,碎屑四溅,这么大的响动,完了,老板肯定被我吵醒了。

  一阵门铃声突然响起来,做贼心虚的我几步冲过去打开门,外面是送菜来的物业。

  「今天没有鸡啊……」我看着袋子里的玉米土豆猪肉小白菜,失落地叹了一句。

  「小姑娘爱吃鸡吗?疫情期间统一配送,再坚持坚持,等解封了出去爱吃啥买啥!」

  送菜的大叔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我点点头道:「谢谢叔,这点困难我能克服,也就是随口一说,昨天送的鸡还没吃完呢。」

  「昨天?昨天我们没有送菜啊,昨天忙着采购,今天是第一次送菜。」

  「啊?那、那我说错了,是家里本来就有的鸡,记错了,记错了……」

  打着哈哈送走物业大叔,我回到屋里,打开冰箱,昨天吃剩的半只鸡依旧好端端的放在里面。

  物业没有送过菜,那这只鸡是哪里来的?我望向了老板的卧室——那个方向依旧静悄悄的,太安静了,以我动物的第六感来讲,安静得好像根本没有呼吸声。

  我犹豫着唤了一句:「老板。」

  无人应答。

  室温好像陡然下降好几度,我感觉手脚冰凉,心脏不受控制收缩,一片静谧中,几乎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这间装饰华丽的屋子现在好像成了囚笼,处处透露着诡异。

  深吸一口气,从地上拾起块碎玻璃,壮着胆子慢慢摸近主卧,我咬咬牙,用劲猛地推开了门。

  屋里没人!

  床铺散乱,是昨夜睡过的痕迹。

  小区处于疫情封控中,老板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

  除非他不是人,那他是什么……

  屋外再次传来敲门声,「801的住户,出来测核酸啦。」

  我猛然回过神,掏出手机,飞速发了一条语音过去,还好昨天加了微信。

  「啊——把嘴巴张大。」

  做完核酸,大白掏出小本本翻看,「701登记了两个人,还有一个呢?」

  「他……额……他正洗澡呢,不太方便,要不待会……」

  我努力拖延着时间,大白皱起了眉头。

  半掩的大门突然从内被打开,老板穿着浴袍走出来,头发上还滴着水,「朝朝,咱们怎么能给医护人员添麻烦呢,不好意思啊小姐姐,让你久等了。」

  他长得矜贵英俊,此时又特意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不由让人心生亲近,大白也连忙客气道:「哈哈没事,还要多谢这位先生的配合体谅。」

  送走大白,回到屋内,客厅里一片狼藉,除了被我打碎的玻璃杯,还有老板匆匆脱下来的衣服,白色外套上开出桃花朵朵,分明是血迹。

  杀鸡都不敢的我,面对这凶案现场一般的场面,顿时双腿一软,被老板及时捞住。

  天可怜见,我并不想被老板抱,我现在宁可爬回卧室。

  鬼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何况老板一进门就卸下了伪装的笑容,瞎子来了都能看出他此时心情并不好。

  大概我抖得实在太明显了,老板把我往上颠了一下,抱得更稳当些。

  「你很害怕吗?」

  「我……不怕。」

  他眉梢微挑:「你这个样子,像一只待宰的小鸡崽。」

  用鸡来做比喻,我黄鼠狼不要面子的吗?

  「老板……你衣服上有血。」

  「放心,不是我的。」

  呜呜呜,就因为知道不是你的血我才害怕啊,你不会是抽空出去吃了个人回来吧。

  「既然害怕,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工资还没结。」

  老板神情有些错愕,似乎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

  他微微垂下头与我对视,眼中笑意沉沉,「你真的很有趣,总是出乎我的预料,为了奖励你今天的懂事,晚上给你做炸鸡。」

  又是鸡,联系他话里话外一直以来的暗示,我犹豫了一下,忐忑道:「老板,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其实我是……」

  「刚成年的小黄鼠狼吗?我确实知道。」

  他把我放在床上,转身要走,我叫住了他。

  「老板,那、那你是……」

  他歪着头眨了眨眼睛,笑得很神秘,「你猜猜看。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休息,晚上告诉我你的答案。」

  老板究竟是什么?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能看出我的我的真身,道行得有多高啊。

  等等,他是什么时候看出我真身的?

  时光回溯,初见那日,他敲敲茶几,说:「你笑得太甜了,像黄鼠狼给鸡拜年。」

  难道他是鸡圈大佬?

  我还当着他的面吃鸡……

  大大,我还有活着的鸡会吗?

  可是他为什么自己也吃鸡……

  他出去一趟带着一身血回来……

  额滴亲娘诶,头皮发麻,这事真是不能细想。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躺在床上左思右想,我决定收拾东西跑路。

  不配合疫情管控可能会进警察局,但是留在这搞不好进的就是火化场了。

  探出头偷偷打量一番,老板不在外面。

  太好了,就是现在!

  我蹑手蹑脚摸到门口,握住门把手一拧,没拧开。

  「要先把旁边那个圆形小锁拉开。」

  「喔,谢谢。」

  依着提示,大门果然应声而开。

  碧海蓝天上荡着几缕白云,楼下桂花香气馥郁。

  我原地生根,化身石桥。

  「走啊,怎么不走了?」

  我打了个哈欠,兀自转身回房,「怎么晴天白日突然就有些困了,我再回屋睡睡去。」

  老板重新洗了个澡的样子,立在门边,好整以暇地伸手拽住我后领,「我瞧你精神得很,想必是睡不着的。」

  「去,打盆水来。」他扬起下巴指了指客厅那堆带血的衣物。

  我认命地耸下眉眼,一低头就看见一粒水珠顺着八块腹肌一路滑向腰窝,消失在老板腰间系着的浴巾里。

  水珠最后流去了哪里,我不敢多想。

  这情景真是黄鼠狼做风筝——臊上天了。

  害!

  「你这是打算给鸡烫毛吗?」

  老板换了身衣服,皱眉指着我手里那盆冒着白气的水,「清洗血渍要用冷水。」

  我用手搅了搅热水,小声喏喏:「可是……我不想碰冷水……」

  老板似乎想到了什么,怔了一下,走过来拿起衣服,叹了口气,「我自己来吧。」

  雪白泡沫在他指尖跳跃,空气中是熟悉的橙子香甜。

  「帮我把袖子往上捋一捋。」

  「啊?」

  老板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直接把手半横到我面前,这一下让我忽然意识到他的手臂线条非常漂亮,白皙的腕骨边上有一粒红色小痣。

  「……喔」

  红着脸重新把散落的袖子卷好,那只手却没有抽走,而是出其不意在我脸上刮了一下,留下大团泡沫,冰凉凉的,像夏天融化的冰激凌。

  「老板你!」

  当事人斜着眼觑我,唇边勾起一个得逞的笑,这才显得高兴了一些。

  「为什么要跑?」

  来了,坦白局!

  坦白得好能不能给我来个痛快的呜呜呜。

  我低下头,十指绞着衣角,老实交代。

  「我从来没有捉过鸡……更没有杀过一只鸡。」

  「嗯?」

  见他不满意,我连忙补充,「以后也、也可以不吃鸡的。」

  他不说话了,在水流下仔细洗去指尖上绵密的泡沫,神情专注,像在思考待会用哪只手终结我比较好。

  巨大的压迫感袭来,我终于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下,抱着他的腿哭道:「老板,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你、你别这样……」

  一只手把我捞起来,指腹擦拭去泪水,老板的语气有些无奈:「许朝朝,你才来几天啊,哭多少次了,眼泪不要钱的是吗?」

  「是我自己想要哭的吗?明明都是你一直欺负我!」

  他无辜地举起双手,「我欺负你什么了,老板亲自干活,你在边上看着,我就说了个『嗯』你还哭了,明明是你欺负我。」

  「我……」

  说不过他,我一窒,哭得愈发大声,一抽一抽的。

  老板微怔,随即把我圈进怀里,一下下拍着我的背,难得软下了声音,「不哭了,有什么好哭的,我以后不欺负你了。」

  「可……可你要杀我。」

  「我杀你做什么?」

  哼,还装!

  我呜咽道:「我知道你是什么了?」

  「哦?说说看。」

  「你是一只得道的乌骨鸡对不对?」

  周遭空气安静了一瞬,老板定定看着我,然后在我头顶上揉了一把,轻笑道:「哎呀,被你发现了,可是你这么可爱,我都舍不得杀你了。」

  「真的吗?」我期待地望着他,眼神晶亮晶亮的。

  「真的,我保证。」他肯定地点点头。

  我放下心来,想一想,又吸着鼻子疑惑道:「那你为什么自己也吃鸡?」

  空气又安静下来,过好一会儿,老板才扯着嘴角干巴巴说:「……以形补形。」

  咦~!好可怕!!

  「那……你吃不吃黄鼠狼?」

  「你这样刚成精的,一口两个。」

  啊!!

  老板噗嗤一笑,伸手在我脸上点了一下,「乖的话就不吃。」

  他乌黑的眸子在我身上打量一圈,慢悠悠道:「别当心,物种相克,我怕你才对。」

  嗯…好像有道理。

  但是似乎又有哪里不对……

  老板随手拿起一个盒子塞给我,「去玩吧。」

  盒子摇起来哗啦哗啦响,是一盒拼图。

  这一下午我拼得天昏地暗,一回头发现老板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纤长的睫毛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打下一片阴影。

  正当我从地上拾起遥控器打算关掉电视时,他闭着眼睛出声了:「别关,我还在看。」

  电视上正在播报一条快讯,本地两个驴友进山探险失联,今早在山脚被路过的车队捡到时,两人均是气息奄奄,身上都是被黑熊撕咬的痕迹,经ICU抢救,目前两人已无生命危险。

  「可以关了。」他神情放松下来。

  早上……?

  我弯下身去,摇着他的手臂,「老板,老板。」

  「嗯?别闹,让我睡会。」

  「是不是你出去救的这两个人?」

  「没有。」

  「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嘛,原来你早上是出去做好事去了,嘿嘿。」

  他手上微用劲,我猝不及防被拉下去,下巴磕在他结实的胸肌上,一股血腥味从舌尖腾起。

  我痛呼一声,一骨碌从他身上翻下来。

  「怎么了?」他似乎也没想到会这样。

  「咬舌头了。」我捂着嘴,泪眼婆娑。

  「漱漱口。」老板递过来一杯淡盐水。

  我大张着嘴,任老板查看伤势,他皱着眉,给我道了个歉。

  下一秒,西瓜霜洒到伤口上,又凉又苦,我皱着张苦瓜脸,大着舌头含糊不清地呜咽了一句:「脑板……」

  指腹摩擦过唇角,老板显得有些犹豫:「你要是很疼的话,我有个办法。」

  我歪着头看他。

  他视线停留在我唇上,喉结动了动,然后说:「算了,那个办法不好使。」

  我:……

  我气鼓鼓地瞪他一眼,坐到沙发上准备看电视。

  所有台翻遍,遥控器按得噼里啪啦,一个好看的频道也没有,我更郁闷了。

  老板摸摸鼻子,心虚地凑过来,「打游戏吗?」

  「可是我很菜。」

  「我保你不死。」

  屏幕上两个小人蹦蹦跳跳,拿着激光枪突突突突。

  「怎么往后跑了?开枪啊你打它!打它!」

  「啊!老板!!」

  「跳上去,我救你。」

  「许朝朝你人呢?」

  「走走走快走。」

  「跟紧!」

  「下蹲,蹲蹲蹲,躲!我来!」

  老板手指翻飞,我手忙脚乱。

  赢了!

  他把手柄一丢,意气风发,「都说了,只要我活着,你就不会死。」

  我长舒一口气,乐呵呵地拍马屁:「老板厉害!」

  夜风习习,两罐可乐相撞,老板说:「你别叫我老板了,在家又不干什么,叫我李暮吧。」

  直呼老板大名吗?

  好像有一点不敢。

  「要不……我叫你李哥吧。」

  他不大满意,「你不是有个小李哥了?」

  「暮哥?」

  「不好听。」

  「阿暮哥?」

  「我还阿童木呢。」

  「那我叫什么好听?」

  「……算了,你还是叫我老板吧。」

  「……哦。」

  「拼图拼完了么?」

  「还没有。」

  「明天一起拼。」

  「好。」

  1000块拼图,一拼就拼了好多天。

  白天拼拼图,晚上打游戏,老板办公的时候,我就在边上看《总裁追妻十八式》。

  「朝朝,给我换杯茶。」

  「好嘞!」我屁颠屁颠地,脸上挂着磕cp的变态笑容。

  他狐疑地看我一眼,「你买彩票中奖了?」

  「老板,我搞到真的啦!」

  「……」

  拼图是海上日出,拼好那天正值傍晚。

  我和老板不约而同抓起了最后一块细小的碎片,老板看我一眼,松开手。

  我把那个H形状的小碎片严丝合缝放上去,完美契合,像是锁孔配上了专属的钥匙。

  「老板,拼好啦!」我兴奋地转头朝他笑。

  「嗯,干得不错。」他点点头,眼睛里同样有喜悦的光芒。

  窗外红霞漫天,一轮红日镶嵌着金色圆边,远处人流熙熙攘攘,而阳台上这一方小小天地,画里画外两个太阳——

  朝朝暮暮。

  「老板,你哪里人?」

  「长白山。」

  「常回去吗?」

  「有空就回。」

  「唉,羡慕,我们族里说,我学不会杀鸡捉鸡就不准回去,但我根本不敢杀鸡。」

  「这有何难?鸡都不会杀,以后出去了别说跟我混过。」

  「啊?」

  这是你作为一只鸡该说的话吗……?

  「我教你。」老板一锤定音。

  「杀鸡要杀脖子。」他在颈部比划了一下,「扑上去,然后咬。」

  「可是……我怕鸡啄我。」

  「那就比谁快咯。」

  喔,那么——

  我出其不意朝老板扑过去,他没准备,一下被扑倒在地,我顺势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是这样吗?」我从他身上起来,蹲在一旁,期待地看着他。

  老板没应,他慢慢支起身子,轻轻摩挲着脖子,那里有一枚小小的牙印。

  「弄疼你了?」我紧张地摸上去。

  「……没有,再来一次。」

  这次扑过去时,老板就势一翻,我被压到了他身下,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从他身上传来。

  形式天翻地覆,这回换他一只手停留在我脖领处,我自己都能感受到那里脉搏起伏,血管突突地跳。

  老板眼神晦暗,流露出一点被激发出的兽性,「还来么,小黄鼠狼?」

  「不、不来了。」

  我狼狈地推开他,匆匆跑回了房间。

  身后一声轻笑响起,「还想学的话,我随时乐意效劳。」

  呸,谁要他教。

  明明就是他自己……他自己先说要教我。

  《总裁追妻十八式》看完,算算日子,明天就隔离结束了。

  莫泽发了朋友圈,他最新的摄影作品,日光半明半暗,少女头戴花环,手系银铃,赤足踏在溪水里,像误入凡世的精灵。

  我照例点了个赞,难得的是他居然私聊我了。

  「小九儿,我还以为你失踪了。」

  诶,这一说确实很久没联系过莫泽,在老板家这段时间过得意外的快。

  「这事说来话长,遇到疫情了。」

  我在对话框里一点一点打着这段时间的经历,还没写完,那边发过来一句话,「相机怎么样了?」

  我顿住,按下删除键,又重新输入「工资还没发。」

  「真慢。」

  他好像一点也不关心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心里不是滋味,我平生头一次主动关掉了与莫泽的对话框,敲开了老板的房门。

  他正躺在床上看书。

  我踌躇道:「老板,假如我消失十几天,你会担心吗?」

  「当然。」

  果然,连老板都会关心我,莫泽没有心!

  「无故离岗,我会扣你工资。」

  啊?这个弯转得太急,我脚下打了个踉跄。

  等会,扣工资?我不是被开除了吗?

  「老板,你的意思是……」

  「隔离结束回去上班。」

  Yes!

  「还有事?」他手指压在书页上,眼里闪烁着细碎的星光。

  「没事没事,哈哈,额,老板晚安!」

  老板真好,管吃管住管工作,要不,最后一天我给他做早餐吧。

  可是他喜欢吃什么呢?

  唔……鸡爱吃的他应该都爱吃吧。

  「这是什么?」

  「煮玉米。」

  「这个呢?」

  「炒玉米。」

  「玉米羹、蔬菜沙拉,」老板屈指在桌上敲了敲,脸色一言难尽,「这就是你给我做的惊喜早餐?」

  我献宝似的掀开盖子,「四菜一汤,还有米汤哦~」

  空气凝滞,老板的身影有些僵硬。

  我在他长久的沉默里感到不安,忐忑道:「你……不喜欢吗?」

  化成原型的话,原本左右摇晃的尾巴此刻也要低垂下去。

  「我喜欢,很用心。」

  老板拍拍我的头,神色柔和得像快要融化的棉花糖,「都是我爱吃的菜,那你吃什么呢,小黄鼠狼?」

  「随便吃点就可以。」

  我偷偷瞄了一眼那天手机里存的黄焖鸡照片。

  老板夺过手机,在屏幕上轻点几下,随即低低笑了一声,「你看它不如看我。」

  啊?这……

  我睁大了双眼。

  把老板这朵高岭之花想成一盘菜吗?

  不知多少年的乌骨鸡,应该比唐僧肉补吧。

  想起来倒是挺美的,就是有点不敢想。

  害……做梦我都不敢做这种梦啊!

  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

  老板挽起袖子,「去客厅等会,我再炒个黄焖鸡。」

  原来他是要再做个菜的意思啊……

  如果我说我想舔老板一口会不会很失礼……

  许朝朝,克制住!

  (李暮:早餐做得很好,下次别做了。)

  吃完饭,我最后一次打扫卫生,把床单洗净晾晒,地板擦得一尘不染。

  老板一边浇花水,一边看我收拾东西。

  卫生间放着我的临时漱口杯和牙刷,这些东西我租的房子里也有,总不能再带回去吧。我犹豫了一下,决定丢掉。

  「留着吧,就摆在那。」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多占地方啊,而且以后也没人用了。」

  「……能留着刷鞋。」

  睡衣可以打包带走,老板给我拦了下来。

  「以后做拖把狗窝都行。」

  OK,fun。

  「那这个多余的姨妈巾?」我望向老板,他咳了一声,「放柜子里吧。」

  「这你也留着有用?」

  「……垫鞋。」他的脸微微一红,嘟囔道:「再有下次我可不想去隔壁借了。」

  老板这么勤俭持家的吗?行吧。

  比我有钱还比我节俭,活该他住300平。

  转了一圈,也没有别的要收拾了,本来我就是赤手空拳的来。

  「老板,我走了。」站在门口,心口涩涩的,好像还有点不舍,毕竟下山后第一次在一个地方住这么久。

  一个纸袋递过来,里面是一盒尚温热的黄焖鸡。

  还能连吃带拿是万万没想到的,我嗷呜一声,分离的小小情绪瞬间被治愈,我宝贝地抱着食盒,蹦蹦跳跳。

  「走了哦。」

  「嗯。」他笑起来,「明天见。」

  租的房子有段时间没住人,一开门,我实实在在呛了一口灰。

  习惯性地把窗户往外一推——没推动。

  再一看,原来是左右滑的。

  接下来,不是找不到插座就是忘了之前随手放的小发卡在哪。

  唉,细算下来,这房子我只住过两天,倒是在老板家阴差阳错住了小半月。

  都不习惯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熬到两点,老板发来两个字:「晚安。」

  像是在等待的什么终于有了回音。

  又像是烦躁了一天终于得到安抚。

  心里有什么东西隐隐破土而出。

  我弯弯嘴角,也回了个晚安。

  我原以为,复工第一天,小李哥会八卦我和老板同居的事。

  我早已准备好解释的说辞。

  万万没想到,小李哥瞟了我一眼,第一句是:「朝朝,几天不见,你怎么胖了?」

  啊?!

  我大惊失色,捏捏脸盘又揉揉手脖子,胖了吗?

  我明明有运动啊,

  都怪老板做饭太好吃了!

  「而且气色也比以前好上不少,看来爱情确实滋润人啊。」小李哥咂嘴感叹。

  我赶紧解释,衣服的事都是误会。

  小李哥表示:「那我可以追你吗?」

  我:?

  「开玩笑的啦,」小李哥弯着腰哈哈大笑起来,我站直身体,小心又恭敬地冲着他背后叫了一声:「老板」。

  银白色迈巴赫停在门口,老板西装笔挺,摘下墨镜,面无表情问:「李嘉阳,你今天哪只脚先进的店?」

  小李哥安静如鸡,跟被丧尸咬了似的,缓慢而僵硬地转过头,「老、老板,我……错了,我去忙,啊!来客人了,欢迎光临,这边请扫码点餐~」

  老板走进后面的办公室,错身而过时,他轻道:「不胖,正好。」

  什么耳朵呀,真灵。

  小李哥在收银台,远远递过来个眼神——帮哥说说好话。

  哼,说我胖,我才不帮。

  我抽空去摄影店看了看,乖乖,最便宜的相机也要5位数。

  我开始风雨无阻骑着自行车上下班。

  大雨倾盆,我一手执伞,一手掌方向,骑得摇摇晃晃,最后索性改成步行。

  身后喇叭狂响,我往边上避了避。

  熟悉的车并肩停下,老板淡淡道:「上车。」

  「不好吧,会把你车弄湿,我走几步路就到。」我看着车内的真皮座椅。

  老板直接从里打开了车门。

  雨刷左右摇摆,在车内隔绝出一片干燥的小天地。

  「下雨怎么不打车?」

  「贵。」

  「这么省干嘛?你要买房?」

  「我……想给一个人送个礼物。」

  老板默了一下,突然心情很愉悦的样子,放了首快歌。

  第二天,小李哥眉飞色舞红光满面。

  他说接财务通知,老板要给年中考核前五的店发奖金,也就是说,不用等到年底,马上就有一笔巨款。

  他伸出了5根手指。

  差点晃花我的眼。

  谁会不喜欢一只穿白衬衫的黄鼠狼呢?

  第一次见莫泽的时候,他在后山采风,穿着白衬衫,干干净净。

  他拿着相机,神情专注,仿佛面前不是一棵树,而是他在忘川河畔等了三生三世的爱人。

  被他拍过的天空一角都更加湛蓝。

  任谁被他看上一眼也会沦陷。

  即便他态度冷淡全靠我倒贴。

  我给莫泽打了个电话,过了很久接起来,声音懒洋洋的。

  「莫泽,现在有空吗?」

  「有事?」

  「我买了相机想送给你……」

  「那你晚上过来吧。」

  他会不会趁着兴致给我拍一组照片,

  机会千载难逢,我决定去买一支口红。

  隔着绿植,在彩妆店门口,我看到他和一个女生在接吻。

  上次发朋友圈的那个。

  我及时抱住了新买的相机,5位数的镜头呢,可不能摔坏。

  晚上莫泽问我为什么没有去。我哑着嗓子,「病了,你给我地址,我给你发同城快递。」

  如果……如果他多追问我一句,为什么病了。

  可惜没有如果。

  从头到尾,都是我一厢情愿。

  我摊牌,我其实是一只熊猫精。

  小李哥说我的黑眼圈和肿泡眼实在太吓人,把我赶去了后厨。

  老板接到投诉,

  有客人反应今天的炸鸡有些咸。

  然后他就在后厨捉到了一只用眼泪拌炸鸡的小黄鼠狼。

  「所以酱酱酱,酿酿酿,然后我的爱情就无疾而终了。」我蹲在后门的小巷,把头埋在膝盖里。

  男人点了一支烟,随意坐在台阶上,表情寂寥。

  「我有个朋友,」他说,「以为有女孩子要送他礼物,怕女孩子钱不够,还变着法给小姑娘钱夹里塞钱。结果钱是塞了,礼物不是送他的。」

  「哇,那你那个朋友好惨啊。」

  最好的安慰方式莫过于比惨,我吸吸鼻子,顿时觉得没那么伤心了。

  一截烟灰掉下来,老板把烟灭掉,拉着我站起来。

  「逛街吗?」

  「可是我在上班诶。」

  「我朋友都惨成那样了,我们去买个礼物送给他,不算你旷工。」

  「唔…我也想要。」

  「那给你也买一个。」

  (李暮视角:你清高,你拿我的钱当冤大头,真棒。)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正那天,恰好发工资。

  给妈妈买个包,爸爸买双鞋,算算余额,还能请老板吃顿饭。

  电话那头,老板笑起来:「算没白疼你,天冷了,吃火锅吧,我知道个地不错。」

  包间里,我握着菜单,难以置信。

  鸡胸肉片88一盘?

  怎么不去抢?!

  我扁扁嘴,要了个蔬菜拼盘,又在玉米前面打了个小勾勾。

  老板接过菜单,随手在鸡胸肉片前写了个「5」。

  400多块?!

  有这个钱去菜市场我能把鸡一家三口整整齐齐买回来了好吧!

  心在滴血,偏偏老板冲我勾唇一笑。

  「这是大草原空运回来的鸡,名贵品种,你尝尝。」

  「……什么鸡能名贵过你。」

  我小声嘟囔着,不想被老板听去,剑眉一挑,戏谑的眼神落在我身上。

  「许朝朝,原来你一直对我抱有这样的心思?」

  我大惊。

  「我不是!我没有!我哪敢!」

  老板十分通情达理,「你怕什么,就像男人对女人有心思一样,黄鼠狼对鸡有心思,这很正常,我理解。」

  他慢条斯理把手递到我嘴边。

  「不想试一试吗?」

  这场景似曾相识——「吃鸡胸肉不会胖的,确定不来一点?」——某些记忆突然翻涌。

  我谨慎地往后一靠。

  「你又骗我。」

  「嗯?」

  「你上次就说鸡胸肉坏了。」

  「啧,还挺记仇。」他轻笑一声,把袖子挽起来些,露出漂亮的腕骨。

  「这回不骗你,骗你我就把这顿饭钱结了。」

  好罢。

  我犹豫了一下,飞快在他手腕上嘬了一下。

  「怎么样?什么味?」

  我砸砸嘴,好像太快了,没尝出来。

  「可以……再来一下吗?」我小心翼翼地请求。

  「可以。」

  他好脾气地点点头,甚至十分配合地把手再递过来些。

  舌尖轻快扫过,舔了一口,甜的!

  他的手微微一抖,又极快稳住。

  心脏随着悸动了一下,有什么东西瞬间在四肢百骸蔓延开,酸酸胀胀。

  是光,

  是力量。

  这是蹭到大佬的真气了?!

  我大喜,盘腿一坐,虔诚地闭上眼睛,双手放到膝上,摆出修炼的姿势。

  「你在干什么?」

  「大补啊!我要暴涨五百年功力了!」

  头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老板拧着眉心训斥:「我怎么会认识你这么个傻的。」

  Whatabadday。

  一结账,1234,好家伙,有零有整。

  我一个月的工资也才4321。

  Sosad。

  服务员把小票递过来,恭敬道:「老板慢走。」

  老板拉起我就往外走。

  我挣扎道:「还没付钱。」

  「她刚刚叫我什么?」

  「唔,『老板』?这是你的店?」

  「还算聪明。」

  我愣在原地。

  「发什么愣?还不快跟上。」

  我用脚在地上磨磨蹭蹭。

  「那……那你刚刚说骗我这顿饭你结,你、你是不是骗我了?」

  「你说呢?」尾音上挑,一朵桃花绽在他眼里。

  心怦怦直跳。

  他重新走回来,拉起我的手,「走啦,小笨蛋。」

  有那么一些瞬间我是真的很想家。

  比如当超市开始摆出那些包装精美的月饼礼盒。

  比如走在路上总能听到一些类似「花好月圆、千里共婵娟」的歌词。

  跨海大桥上,月色如水。

  「瞧你蔫几天了,为什么不开心?」

  老板握着方向盘,脸上映着窗外灯火明灭,看不清神色。

  「中秋快到了。」

  「所以?」

  「想回家,可我还没学会杀鸡,回不去。」我恹恹的。

  「就这?我记得你说,会捉鸡也可以。」

  「我不敢捉。」好怂。

  「笨,你说是你捉的不就得了。」

  「你的意思是,我去买一只?不行,万一他们让我现场捉一个……」

  「我的意思是,你说我是你捉到的。」

  会不会不太好。

  我咬咬唇,纠结了一下,「还是算了。」

  「怎么?」

  「你的身份,他们会为难你。」

  「你在担心我?」他闷笑起来。

  车子熄了火,老板揉揉我的头,「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子蛊惑人心的魔力,「不就是回家。」

  心里破土而出的那颗种子疯狂向阳而生,长出遮天蔽日的藤蔓。

  我好像有一点领悟到歌词里唱的「花好月圆」了。

  「小九儿,你说他是你捉的……鸡?」

  「嗯。按照规矩,这是我抓的第一只鸡,只属于我,别的黄鼠狼都不准动。」

  我张开双臂挡在老板身前,不管怎样,他是来帮我的,我绝对不能让别人欺负他。

  我如临大敌,老板却毫不在意,甚至无聊的在我背上画乌龟。

  不满地转回去瞪他,他还笑着耸耸肩。

  哼。

  村长脸色变了又变,赤橙黄绿青蓝紫挨个变换,仿佛打翻了调色盘,最后挤出张笑脸,脸上的褶子堆成老树皮一般。

  「这不是九尾……咳,九、久、久违了,那什么……去人界一趟咱们小九儿都瘦了。你们几个,愣着干什么,快去准备准备,给九……小九儿接风去!」

  饭桌上,村长和几个长老显得客套又局促。

  「坐坐坐,都是家常菜,随便吃点。」

  「就当是自己家,随意些,随意些。」

  我目瞪口呆。

  你管金汤佛跳墙、鹿茸炖人参叫家常菜?

  又是盛汤又是夹菜,我受宠若惊。

  老板抽空偏过头,冲我咬耳朵。

  「都叫你不用担心了,我看你们黄鼠狼一族好处得很嘛。」

  好处得很的族长端着一杯酒站起来,「这位……」

  老板坐着淡淡道:「叫我李暮就行。」

  什么态度?!

  我们族长诶!

  修为高深,一口吃你两个!

  我急得不行,在桌子下暗暗踢了老板一脚,他才漫不经心插兜站起来。

  「朝朝捉了我这只鸡,以后可以随时回来了吧?」

  「那自然,那自然。」

  族长很热的样子,脑门上蓄起细密的一层汗。

  「李……总,我敬您。」

  族长双手举着酒杯,在老板杯壁往下轻轻碰了碰,而后仰头一饮而尽。

  「嗯。」老板抿了一口,懒懒坐下,给了我个搞定的眼神。

  蒙混过关~

  Yes!

  老板在桌子底下伸出手,

  我兴奋地朝他一击掌,

  老板直接牵住了没放。

  脸一红,我用力挣了挣——没挣脱——凳子刺耳地嘎吱一响。

  村长疑惑地朝我看过来,眼神忐忑。

  「小九儿,哪里有什么问题吗?」

  桌布遮盖下,手心又是一紧,我讪讪道:「哈哈,没什么,你们吃,你们吃……」

  老板噗嗤笑出声来。

  从族长处出来,提着族长非要送的「勉强能解渴的二百年花露」,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身边一人接过我手上的东西,侧眸看我,「想那么多干什么,马上就能回家了,不高兴吗?」

  高兴呀。

  我围着他欢快地蹦跶了一圈。

  「老板,今天真是多谢你啦。」

  「那你要怎么谢我?」

  「都行,你说。」

  一缕乱发被他别到耳后,老板低下头,目光柔柔的。

  喉结一滚,像在克制什么。

  「先欠着吧。」

  如愿回到家。

  妈妈抓着我嘘寒问暖,爸爸的红眼眶泄露了情绪。

  而老板——

  老板变戏法似的从后备箱上搬下来一套纯银餐具两箱补品三箱大草原空运鸡胸肉和四箱进口水果。

  爸妈有些晃眼,「小九儿,这位是?」

  我愣愣的,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这是我老板。」

  「原来是李总,那这是……」

  妈妈犹豫地看着堆成小山一样的箱子。

  老板顿了顿,上前一步。

  「中秋员工福利。」

  「这样啊,李总里面请。」

  「伯母别客气,叫我小李就行。」

  老板风度翩翩,礼数周全,三言两语哄得爸妈喜笑颜开。

  电视里播着中秋晚会,妈妈端出一盘水果。

  「小九儿,你王阿姨还记得吗?小时候还抱过你呢,她儿子也刚好留学回来,高高瘦瘦的一表人才,人也懂礼貌,要不要顺便见见?

  我下意识看了眼老板,一口水呛在嗓子眼。

  他叹了口气,自然地挪到我边上拍背。

  爸爸插了进来。

  「孩子难得回来一趟,你说这个干嘛?」

  「小九啊,工作的事情怎么样?前两天黑熊精的事听说了吗?」

  「不好好修炼,动了采补念头,差点闹出人命,被九尾狐大人废了两百年修为。」

  「所以啊,你在凡界要踏踏实实的。

  我好容易顺过气来,闻言又一下咬在舌尖。

  顾不得呼痛,我颤着声道:「爸……你说谁?」

  「黑熊精。」

  「不是,你说九……是那个妖王九尾狐吗?」

  「是呀,你这孩子怎么傻傻的?」

  冷汗浸湿后背,避开老板的视线,我胡乱找了个理由进了房间。

  他一直骗我,我就像个小丑。

  妈妈走了进来。

  「小九儿,瞧你脸色不对,你哪里不舒服?」

  「妈,我没事。」

  「那就行。你和那个李总怎么回事啊?」

  「就……上下级关系。」

  「哪个上级对下级这么好。」

  「才不好。」

  他总是骗我。

  妈妈给我盖上被子,「傻孩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妈是过来人。行,你们的事我不多说,睡吧。」

  一轮冷月挂在天边,远处燃起零星烟火。

  睡不着。

  怎么可能睡得着。

  一颗石子敲在窗户上,老板在玻璃上哈了口热气。

  「对不起」,他一笔一划地写。

  眼前蒙上水汽,我走过去打开窗,冷冷地说,「好玩吗,你,骗我。」

  月色空明如水,他的影子上慢慢浮现出九条阴影。

  「把我哄得团团转,给你做菜,骗我学杀鸡,村长面前维护你,替你担心。」

  「你到底有没有一句真话!」

  越说越气,一滴眼泪砸下来,被他伸手接住。

  「疼么?」

  「嗯?」

  「我看你咬到舌头了。」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你、你怎么这样,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这个人真的很讨厌诶。」

  「有的,有一句真话。」

  「哪句?」

  隔着窗户,他的影子忽然笼下来,铺天盖地都是他的灼热气息,嘴唇柔软,唯有舌尖上一点凉凉的。

  那一瞬间血液也不知该沸腾还是止息,我被他紧紧锁着,惊慌失措中,余光窥得月色一角。

  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我,挑着眉笑,「还疼吗?」

  我昏昏沉沉地,牙齿轻轻在舌尖上一咬,不疼了。

  他手一撑,从窗户跳了进来。

  「我喜欢你,这句是真话,别生我气了好吗?」

  他用手背擦去我的眼泪。

  「一开始骗你,是觉得好玩,再然后,看你每天高高兴兴的,话到嘴边就说不出口了。」

  「你在我家留下的东西,我都收的整整齐齐。你走那天,我就知道,你还会回来,做这个家的女主人,陪我看日出,看日落。」

  「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养一条小狗,那件睡衣——我收回做狗窝的话,我们可以亲手搭一个狗窝。」

  「杀鸡这种事情,我们两有一个会就行。我喜欢你,所以陪你回家,给你做饭,做一切让你高兴的事情,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他一句一步,逼得我毫无退路。

  「好。」

  「好什么?是答应不生我气,还是答应做我女朋友?」

  「……不理你了。」我红着脸,讷讷的。

  他轻笑一声,又在我唇上嘬了一口,然后横抱起我,放到床上。

  「朝朝暮暮,长长久久。」

  「晚安,我的小黄鼠狼。」

  (全文完)

  发布于2022-06-081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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